Chap. 29(第3/3页)
但威廉斯摇摇头,逐渐想起来了。“拉弗瑞,”他嘟囔着,“拉弗瑞出事了。”他的啜泣与泪水再次来势汹汹,侄女吓坏了,试着劝住他。
“好了,伯父,别哭了,我求求你!你再这样哭下去太伤身子了。要是伯母看见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的鼻子又红又脏,她会怎么说?就听史蒂芬小姐的话吧,我带你回家。好了,亲爱的伯父,别哭了!”
她使劲地掉转轮椅,轮椅震了一下,然后才摇摇晃晃朝小屋推去。穿过大马场这一路上,威廉斯又哭又叫还企图站起来,但侄女用一只年轻而健壮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手控制着歪斜晃荡的轮椅。
史蒂芬看着他们离去后,转身只对马夫说了一句:“把它埋在这里吧。”
· 4 ·
同一天下午离开莫顿之前,她又去了一次宽敞、空荡的马厩。如今马厩里什么都没了,因为安娜已经把拉车的马匹移到离车夫住的小屋较近的地方。
其中一间厩房上挂着一块弯翘的橡木板,上头用红蓝字体写了柯琳丝登记在纯种马血统簿上的正式名称“马可斯”,但因为发了霉,漆的颜色已褪成如幽灵般的灰色,还有一只蜘蛛用心良苦地在柯琳丝的秣槽一角结了一张大网。地上躺着一只有裂痕、黏黏的酒瓶,无疑是先前用来给柯琳丝灌药用的,它在史蒂芬离开莫顿几个月后因为腹痛剧烈发作死了。在最远端厩房的窗台上放了一柄马梳和两把刷子,马梳已经被锈蚀,刷子也缺了几撮鬃毛。一罐已经硬得像石头的马蹄膏还牢牢抓着一根短木棍,而木棍插在里头太久,也和马蹄膏一起成了化石。不过拉弗瑞的厩房里飘着新鲜稻草那干燥洁净的奇特气味,闻起来清新宜人。中间深深的凹陷处是它睡觉时躺的地方,史蒂芬见了弯下腰摸了一会儿,然后低声道:“安息吧,拉弗瑞。”
她哭不出来,因为内心的苍凉感太巨大、太深沉,让她欲哭无泪——这是对消失的事物,对我们一生中会逝去的事物所感受到的巨大苍凉。何况,眼泪又挽留不了这一切的消逝,是啊,一刻也挽留不了,那么流泪又有何用?她环顾四下空荡荡的马厩,莫顿这个多余的、被弃置不顾的马厩。昔日曾如此风光,今日却落魄至此,连蜘蛛网与灰尘都欺上门来;这里的感觉就和所有曾经生气蓬勃、后来废弃不用的地方一样,孤独得可怜。史蒂芬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这时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到此为止了,她的勇气与耐心容忍就到此为止,而莫顿似乎也到此为止。她不能再见到这个地方,她必须、她要走得远远的。拉弗瑞已经去到很远的地方,是她送走了它,毫无希望挽回,但她无法跟随它到那个慈悲的国度,因为她的上帝比拉弗瑞的上帝更为严厉;然而她必须逃离她对莫顿的爱。于是她转身,匆匆离开了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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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站在阶梯底端。“史蒂芬,你现在要走了吗?”
“是的,我要走了,母亲。”
“这么快!”
“是啊,我得回去工作。”
“我明白……”接着一阵长长的、尴尬的沉默之后,“你想把它埋在哪里?”
“在它死去的北侧大马场……我跟吉姆说过了。”
“那就好,我会盯着他们照你的吩咐去做。”她迟疑了一下,好像过去与史蒂芬之间的隔阂又突然出现。但过了一会儿,她很快地继续说道:“我觉得……我在想你要不要给它立个小石碑,刻上它的名字和铭文之类的,算是做个标记?”
“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也好……我倒是不需要什么石碑来纪念。”
马车已经等着要送她到马尔文。“再见了,母亲。”
“再见,我会把石碑立起来。”
“谢谢,你这么想真是周到。”
安娜说:“这件事我真的很难过,史蒂芬。”
但史蒂芬已经赶忙坐进厢式马车,门关上了,她没有听到母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