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31(第3/5页)
她想到了布洛凯,强纳森·布洛凯,他实在不配与史蒂芬为伍,这个人太恶毒、太愤世嫉俗,而且因为聪明所以危险。但事实上,扑通是感激他的,由于处境如此艰难,所以她感激布洛凯。接着她回想起另一个男人,马丁·哈兰——她曾对他寄予如此厚望。他是那么单纯、诚实、善良——扑通觉得善良更为重要。但对史蒂芬这样的人而言,马丁·哈兰这种男人几乎不可能存在;作为朋友,他们会令她失望;作为情人,则是她会令他们失望。那么还剩下什么呢?强纳森·布洛凯?物以类聚。不,不会的,多么令人无法忍受的想法!这种想法对史蒂芬是一种侮辱。史蒂芬高贵又勇敢,对朋友坚定、对爱人无私,想到她只能与强纳森·布洛凯之辈的男女为伍,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话又说回来,不然还有什么呢?还剩下什么?寂寞,或者更糟,更糟得多,因为心灵被大大贬低,人生只能不断地找借口,思想与行动都得谨慎小心,即使不是主动撒谎,也是以隐瞒事实的方式撒谎,因为随时都懂得以沉默明哲保身,而成为这个世界不公不义的共犯,还会借由欺骗来结交自己敬重的朋友进而维持友谊,因为即便是受敬重的朋友,一旦得知真相也会转身就走。
扑通猛然将思绪打住,这样对史蒂芬根本毫无帮助。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于是她起身走进卧室,洗脸、梳整头发。
“我简直不成人形了。”她盯着镜中的自己,悲哀地想。在那一刻,她看起来的确比实际年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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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将近七月中,布洛凯才带史蒂芬到华勒莉·西摩家去。华勒莉前一阵子不在,现在也只是在前往圣托贝别墅中途,顺道在巴黎停留几日。
开车前往她位于伏尔泰堤道的公寓时,布洛凯开始赞誉起这位女主人,称赞她的机智与文学才华。她会写一些细腻的讽刺作品与关于希腊风俗民情的有趣小品,后者写得十分坦率大胆,不过华勒莉的生活本来就很坦率大胆。布洛凯说她是那种很可能会名垂青史的先驱。她的小品文大都以法文写成,因为精通双语是她的诸多优点之一;她也非常富有,因为有一位美国的伯父很有先见之明地将财产留给她;她也相当年轻,才三十出头,而且(据布洛凯说)长得也美。她以非常平静的心在生活,因为从不担忧也鲜少苦恼。她坚信在这个丑陋的时代,人应该尽情地追求美。但史蒂芬可能会觉得她有些放荡不羁,在爱情方面,她可是个自由思想者,她的风流情史即使经过修订,还是足以写满三大本。有伟大的男人爱过她,伟大的作家写过她,据说其中有一人因为遭到拒绝而轻生,只是华勒莉对男人并无兴趣——不过要是去参加她的派对就会发现,她有许多忠实的男性友人。在这方面她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可以忠实地做自己,男人并不憎恨她。但当然所有的聪明人都能领悟到她不同于一般人,等史蒂芬见到她那一刻就会明白了。
布洛凯叽里呱啦讲个不停,音调也变成史蒂芬向来厌恶又害怕的娘娘腔。“天哪!”他轻笑着尖叫道,“一想到你们碰面的情形我就好兴奋,我可以感觉到这将会是重要时刻。太好玩了!”他白皙细致的双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做出那些愚蠢的手势。
她冷冷地看着他,一面狐疑自己怎么受得了这个年轻男人——的确呀,她选择了忍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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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勒莉的公寓给史蒂芬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大片杂乱无章的壮观景象。这片凌乱有种幸福无比的感觉,就好像女主人太沉迷于其他事务,无暇管束它的行为。没有一样东西是在它该在的位置上,多数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而且全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就连宽阔的客厅也不例外。某人身上的东方香水味与插在一只十六世纪圣餐杯中的晚香玉的香气混在一起。有张气派豪华的长沙发占据了阴暗壁凹的大部分空间,沙发上摆了一盒富勒牌薄荷软糖和一把鲁特琴,只不过琴弦断了。
华勒莉带着欢迎的笑容走上前来。她并不漂亮也不引人注目,倒是四肢的比例非常匀称,给人一种高大的错觉。她举止大方,从那完美的比例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娴静优雅的气质。脸上神情富幽默感、沉静而世故,眼睛非常和善、非常蓝、非常明亮。一身白衣,线条优美又纤瘦的肩膀上披着一条大大的白色狐皮。此外她有一头浓密金发,正兀自忙着摆脱那些发夹,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头发不喜束缚,就和这间杂乱无章的公寓一样。
她说:“真高兴终于见到你了,戈登小姐,快请进来坐。想抽烟的话也请随意。”史蒂芬的手指泄了密,她瞥见了便赶紧补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