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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切,

肯尼

乔治坐在床上阅读留言,读完后略为不耐烦,如同接获一份通报的将军,浏览后觉得内容无关紧要,随手让纸飘落在地板,然后站起来,走进浴室,解放膀胱,不瞄镜子一眼,甚至不开灯,接着回到床上,盖好被子,按掉台灯。

他在心中说,小调皮鬼,却聊无怨无过。肯尼没有留下来也好。

然而他仰躺在黑暗中却难以成眠。麻麻痒痒的感觉随血液流动,传染到胯下。酒精在他的体内作怪,从下面搔他痒。

躺在黑暗中,他幻想着肯尼和露易丝在车上,他叫小两口开车进樟木巷,路过他家一小段路,停靠在较远的路边,以免正好看到的邻居起疑,然后两人匆忙偷偷过桥,打开正门——正门卡住了,她咯咯笑——撞到客厅的家具——以日语小声惊呼——不开灯,踮脚尖上楼……

不对——感觉不对。乔治再试几遍,总无法想象露易丝上楼的情景。每次他叫露易丝上楼,她顿时消失无影。(现在他总算确切无误地明白,肯尼根本劝不动她,连一同进门也是强人所难。)

但既然这场戏已经上演,乔治才不肯喊停。他一定要替肯尼另觅一个搭档,于是乔治把露易丝换成网球场上的那只个性的墨西哥“小金猫”。幻想他上楼是轻而易举!他和肯尼现在一同进入前厅,乔治听见一条皮带落地的声音。两人正在脱光衣服。

乔治的下体深处血脉贲张,皮肉动了动,涨大起来,突然变得坚硬而炽热。睡衣脱掉,甩到地上。

乔治听见肯尼对墨西哥网球手说:过来呀,小子!乔治把自己变成隐形人,进入前厅,发现两男正要一起躺下去……

不行,感觉又不对。乔治不喜欢肯尼的态度。肯尼不认真看待自己的肉欲,居然有随时咯咯爆笑的模样。快——找个替身过来!乔治急忙把肯尼换成网球场上的金发长人。啊,好多了!完美!两男终于能拥抱。现在激情野兽秀总算登场。乔治飘浮在他们上方观赏,然后开始融入、抽离两人缠绵喘息的肉体。乔治可以是两人之一,也可以同时占据两人的肉身。啊——酣畅淋漓!啊——啊……

你这个老白痴,乔治的脑子说。但他对自己不感到羞耻。他对着现在瘫软、冒汗的身体说话,口吻是好气又好笑,仿佛他骂的是一条贪心的老狗,而狗刚虎咽掉一块大得吃不下的肉。算了,现在总算肯放我们睡觉了吧?他一手从枕头底下摸索出手帕,把肚皮擦干。

睡意开始轻轻蒙上他之际,他问自己,下星期一在课堂上,我会不会回避肯尼的眼光?

不会,绝对不会。即使是肯尼已经向露易丝告密(我认为他不会):我脱掉他的衣服,把他扶上床,他醉得像臭鼬。肯尼也会向露易丝透露游泳的事:他戏水的那副模样,没看见的人不会相信——他疯得像小孩似的!我骂他说,应该禁止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玩。

乔治自鸣得意地暗笑。他心想,对,我确实很疯。这是我的秘密、我的优点。

他高声说,而且,我即将变得加倍疯狂。你们所有人等着瞧!看我今年圣诞节飞去墨西哥度假!你们认为我不敢?我一大早就去订机票!

他睡着了,仍带着微笑。

之后,他部分浮出水面,部分冒出来,若有似无地从平静的水面浮现,大半身依旧沉没在睡海中。

头盖骨内的大脑在枕头上载浮载沉,闷闷地认知着,与日间的认知有别,现在无法达成决策。然而,或许正因如此,大脑可以在此状态中察觉有些尚未执行的决策。这些决策如同附加条款,经过秘密见证签名,被收进极为隐秘的地方,等候执行时刻的到来。

在白天,乔治甚至可能对达成这些决策的人发问,但决策者不许他醒来时记得回答的内容。

假如肯尼被我吓跑了,那怎么办?假如他永远不回来,那怎么办?随他去躲吧,乔治不需要他,用不着一个像他这样的小朋友。他要的不是儿子。

要是夏洛特回英国去了呢?

逼不得已时,她是可有可无,乔治不需要一个妹妹。

乔治会不会回英国?

不会,他会待在这里。

为了吉姆?

不对,吉姆现在已成过去,对乔治已无用途。

乔治却忠实地谨记在心。

乔治强迫自己记得吉姆,唯恐遗忘他。他说,吉姆是我的生命。然而,乔治若想活下去,将来非淡忘吉姆不可。吉姆相当于死亡。

那么,乔治为何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