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3页)
这些话尽管是随口说出来的,阿尔芒丝却感到情意真挚,因此,她对奥克塔夫倍加关心、倍加钟情了。
次日一早,奥克塔夫来到巴黎,花了一大笔钱,几乎把他掌握的全部钱财的三分之二,买了一些名贵的首饰,作为结婚礼物送给新娘。
接着,他又去见他父亲的公证人,在婚约上添加了对未婚妻十分有利的条款,保证她一旦失偶孀居,就能有最令人艳羡的独立生活。
从发现阿尔芒丝的所谓信件,到结婚的那十天中间,奥克塔夫把心思全用在这类事情上。对他来说,这些日子过得倒相当平静,这是他原先不敢期望的。然而,对于那些多情的心灵来说,一线残存的希望,往往使不幸变得更加不堪忍受。
奥克塔夫没有抱丝毫希望,他主意已定。性格坚毅的人,不管做出的决定多么严酷,总是不再考虑自己的命运,只求有勇气一丝不苟地按照决定去做;这对他们来说,就不算难事了。
奥克塔夫进行必要的准备和料理各种事情,但是,他一空闲下来,就感到特别诧异:怎么!在他眼里,德·佐伊洛夫小姐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啦!他原先多么坚信他的爱情和他们的亲密结合会天长地久。他常常忘记发生了根本变化。他要设想自己的生活就不能不想到阿尔芒丝。每天早晨醒来,他都需要重温他的不幸,接着便有一阵揪心的痛苦时刻,但是,他决心一死的念头很快使他得到安慰,使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不过,这十天临近结束时,阿尔芒丝表现出的无限深情,有时不禁使他的心软下来。由于婚礼在即,阿尔芒丝同他单独散步时,认为可以亲近一些,她有一两次就拉起他的非常好看的手,贴在自己的嘴唇上。阿尔芒丝这种加倍的温存体贴,奥克塔夫全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感动万分,使他自认为已经克服了的痛苦,往往变得更加剧烈,更令他肝肠寸断。
他想象到这些亲热的表示,如果来自真正爱他的人,来自没有变心的阿尔芒丝,那又该是什么样子。在写给梅丽·德·泰尔桑的那封性命攸关的信中,阿尔芒丝就明确承认,两个月前她还爱着奥克塔夫。“而我缺乏可爱快乐的性情,可能已经使她的爱情中断了,”奥克塔夫凄楚地思忖道,“唉!我本来应该学习立身处世的本领,何必钻研那么多无用的学问!那些学问对我有过什么用处吗?我在德·欧马尔夫人身边取得的成功,对我有过什么用处吗?假使我愿意,那位夫人会爱我的。我生来不善于取悦我所尊敬的人。看来,我纵然强烈地渴望讨人喜欢,却因为有一种可悲的胆怯心理,总是愁眉苦脸,显得很不可爱。
“阿尔芒丝始终令我畏惧。我每次走近她,总感到是去见我的命运的主宰。应当向经验求教,向我看到的上流社会的做法求教,才能更加正确地认识,一个可爱的男子要想引起一个二十岁的姑娘的兴趣应当怎样做……
“可是,这一切今后都毫无意义了,”奥克塔夫停了片刻,苦笑着说,“我这一生已经结束。命运给我划定的人生道路,我已经走完了。”
奥克塔夫有时心情恶劣起来,甚至认为,阿尔芒丝现在如此温柔的态度,同她平时极其自然的老成持重的态度,显得很不合拍,她无疑把这当成一项讨厌的义务,强加给自己来完成。于是他的举止变得无比粗暴,看上去跟真疯了差不多。
他在痛苦的心情稍微减轻的时候,面对即将做他妻子的年轻姑娘的迷人情态,情不自禁地动了心。这位年轻姑娘平素多么持重,可是,为了使她所爱的人平静一点,她一反生来的习惯,拿出妩媚的态度来,有什么比她的这种态度更令人感动、更高尚的呢?确实难以想象。她认为奥克塔夫是在受良心的责备,然而,她对表兄却有极强烈的爱情。从前,她生活中的最大问题,就是隐瞒自己的爱情并责备自己;自从这个问题解决之后,奥克塔夫对她更加宝贵了。
有一天,他俩朝埃库安树林去散步,阿尔芒丝讲了一些充满深情的话,说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受了感动,她那个时候非常真诚,甚至对奥克塔夫说:“我有时也想犯一桩罪,同你犯的罪一样大,好使你不再怕我。”奥克塔夫被这种真诚激动的声调所打动,理解她的整个思想,马上停住脚步,定睛看着她,差一点把他那封诉说隐情的信拿出来,信的碎片他一直装在兜里。然而,他把手插进兜里的时候,却摸到那张更薄的纸,即所谓写给梅丽·德·泰尔桑的那封信,于是他的诚意又涣然冰释了。
◎原文为拉丁文。“狄多被伊尼德抛弃,临死高喊:我这一生已经结束,命运给我划定的人生道路,我已经走完了。”按:这句话引自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史诗《伊尼德》。诗中叙述特洛伊战争中的英雄,特洛伊王子伊尼德,在城池陷落后逃走,流浪到迦太基国,得到女王狄多的宠爱。但由于神的指令,他必须离弃狄多,到意大利去重建邦国。狄多绝望之下,爬上一座柴堆自刎。上面引语就是她临死时高喊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