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二 夸张故事(第7/7页)

博尔赫斯这颗哀伤的牙齿最终才卖了2500比索,令我大跌眼镜。

夸张故事之十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这最后一件藏品是一颗臼齿。它的主人还在世,带着他那如神兽般的从容和不死幽灵般的轻盈游走四方。这颗牙齿的主人就是恩里克·比拉-马塔斯先生。而这颗牙从他嘴巴里掉出来之前,就已经被作家写入作品了。

接下来,我向众教民讲述了发生在比拉-马塔斯先生身上的一段故事。“一天,我们提到的这位比拉-马塔斯梦到在睡觉的时候掉了一颗牙,之后一位名叫雷蒙·鲁塞尔的先生走进他的房间。鲁塞尔像陆军上校般大喊大叫将他吵醒,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堆关于饮食的建议,内容颇为夸张。离开之前,雷蒙·鲁塞尔将掉在床单上的牙齿捡起并放在自己挎包的兜里。第二天早上,比拉-马塔斯先生掰开嘴,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掉了一颗牙。满口牙都好好的。之后他尝试写一个关于梦境的短篇小说,目的在于预防在真实世界中重返梦境的可能。但是他一直未能写完。

“若干年后,当比拉-马塔斯先生和塞尔吉奥·皮托尔在维拉克鲁兹的波特雷洛镇大快朵颐、猛吃大虾时,他将这个旧梦讲给他的朋友。故事刚讲了一半,一颗牙突然从他嘴中脱落,落在盘子上,和大虾混在了一起。博学多才、热爱玄想的塞尔吉奥·皮托尔先生让比拉-马塔斯将牙齿送给他。他认识一位通灵巫师:这位巫师将世界上最棒的男男女女的牙齿埋起来并举行白巫术仪式,为牙齿的主人们祈求永生永世的好运。比拉-马塔斯先生略带犹豫地将牙齿交给了他,但是他还是信任这位朋友会说到做到。

“先生们女士们,我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我冲着台下目露怀疑的教民们说,“因为这位巫师就是我的堂叔,卡德摩斯·桑切斯,我的姑奶特蕾法莎·桑切斯的儿子。我堂叔卡德摩斯几年前去世了。他的儿子,也就是我那个傻乎乎的、不值一提的堂弟,给我打电话说他爸爸留给我一份遗产,如果我感兴趣的话请立刻赶来波特雷洛。我当晚便坐上大巴。我想诸位猜也猜到了,我的表叔卡德摩斯给我的遗产是一套声名狼藉的恶人们的牙齿。这些牙齿之前被他埋在波特雷洛镇外一棵美丽的芒果树下。他在一张便条里向我解释道,这份财产将在几个月之内被政府收缴,因为在埋藏的地点将建起一座发电厂。所以,他交给我一个任务:将今天我们正在拍卖的这些神圣的牙齿从地里挖出来,把它们托付给更好的主人。这套牙齿今天就在我们面前。这最后一颗,比拉-马塔斯先生的牙齿,谁愿意出高价?”

说实话,我真不记得最后到底拍出多少钱。我当时已经处于麻木状态的巅峰,正是这几乎布满毒气、直到此刻还算成功的拍卖会令我麻木。拍卖这行当令我陷入无法抑制的痴迷,如同某些人沉迷于游戏、药物、性爱或是谎言一般。我越拍越想拍,越卖越想卖。当我还年轻时,每次从拍卖行出来,我浑身上下都被成交再成交的欲望牢牢裹住,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拍卖掉:在路上看见的车,红绿灯,大楼,狗,步履蹒跚的老人,漫无目的地从我眼前飞过的虫子。

台下的教民们和我一样,被这场拍卖会粗鄙的阵阵毒雾迷得神魂颠倒。他们还想要。显而易见,他们还想继续买。而我呢,喜欢讨别人欢心:倒不是因为低三下四或是恭敬谦卑,而是因为我这人善于关心别人,性格和蔼可亲。可是手中的藏品都卖完了。我脑子一热,一拍大腿:我决定,把自己拍卖出去!

“我名叫古斯塔沃·桑切斯·桑切斯,”我说,“我就是那举世无双的高速路。我就是我的牙齿。诸位看得见,虽然它们有些又黄又破,但是我向大家保证:这些牙齿曾经属于玛丽莲·梦露本人。不需要我做任何介绍、讲任何夸张故事,诸位也知道她是何许人也。如果诸位想要买下它们,必须一整套一齐买下。我不会做过多解释,也不会讲夸张故事。”

“谁愿意出高价?”我问道,语气平和镇静。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归结于我的好运气。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我可是个伶牙俐齿、混迹八方的老手。“谁出高价?”我冲着台下无动于衷的众人又问了一遍。有人举手了。我之前料想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出100比索。”悉达多将我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