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8页)
“再说,一旦我说出嫉妒这两个致命的字儿,我要演的角色就从此决定了。反过来呢,我今天不说什么,明天却还是可以说,主动权操在我手里。”感情波动得太厉害,如果再继续下去,伯爵是会发疯的。他心里平静了几分钟,注意力转移到那封匿名信上。信是谁写的呢?他想出了许多人名,一个一个地研究,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苦痛。最后,伯爵想起接见快要结束时从主上眼里射出的一道恶意的光芒,那时主上居然说了下面这番话:“是呀,亲爱的朋友,我们应该同意:最称心如意的雄心大志,甚至于至高无上的权力,它们给人的快乐和忧虑,比起从柔情蜜意的往还中得到的出自内心的幸福,实在算不了什么。我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才是个君主;当我有幸谈情说爱的时候,我的情妇是和一个男人而不是和一位君主在交往。”伯爵把亲王这刹那间的恶意的快活心情和信里的一句话联系起来:“我们能看到这个国家治理得这么好,也多亏了您的英明。”“这一句是亲王的话!”他叫道,“换了一个廷臣写出这样的句子,那可未免太不谨慎了。信是殿下写的。”
这个问题解决以后,法布利斯的动人的风采又浮现在伯爵脑海里,于是,由于猜中实情而感到的那一点儿快乐,马上被这残酷无情的形象磨灭了。就好似有千钧重负又压上了这个不幸的人的心头。“匿名信是谁写的有什么关系!”他怒气冲冲地叫道,“它向我揭露的事难道就因此而不真实了?她一时的任性可以改变我的一生,”他像是替自己这样发疯辩解似的说,“如果她是以某种方式爱着他,那她随时会跟他动身到贝尔吉拉特,到瑞士,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她有钱,其实即使她每年靠几个路易生活,她也不会在乎呀!不到一个星期以前,她不是还对我说,她那座精心布置的富丽堂皇的府邸已经使她厌倦了吗?这个如此年轻的心灵需要的是新奇!而这个新奇的幸福又来得多么自然啊!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到危险,想到怜恤我,就会被它卷走了!而我却是多么不幸啊!”伯爵涕泗滂沱地叫起来。
他发过誓,这天晚上不到公爵夫人家里去,可是他又无法坚持到底。他的眼睛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渴望看见她。夜半时分,他来到她家,发现她单独和侄子在一起。她在十点钟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并且吩咐关上大门。
一见这两个人亲密的情形和公爵夫人真诚的快乐样子,伯爵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难题!他在画廊里考虑了那么久,竟然没想到怎样掩盖自己的嫉妒!
他不知道采取什么借口才好,只得推说他觉得亲王这天晚上对他特别反感,不管他说什么都要反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叫他最难受的是,公爵夫人几乎不在听他说话,其中有些情节,换了在两天以前,她还会没完没了地和他讨论,而现在却丝毫不加注意。伯爵望了望法布利斯。这张伦巴第型的漂亮面孔,在他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显得更朴实,更高尚了!对于他所说的那些不称心的事情,法布利斯倒比公爵夫人关心。
“真的,”他心里说,“他的脸是极其善良的,同时又带着那么一种叫人不由得不喜爱的、天真温柔的快乐表情。它仿佛在说:‘世上只有爱情和爱情带来的幸福才是值得认真对待的。’可是,谈话一接触到什么需要动脑筋的琐碎小事儿,他的眼睛就立刻闪出了光芒,使您感到惊奇,目瞪口呆。
“在他眼里,一切都很简单,因为他是居高临下地看待一切的。我的天啊!怎样来跟这么个敌人交手呢?说到临了,失去吉娜的爱情,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听着这个如此年轻,而且在女人眼里,大概还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才气横溢的人说的那些有趣的俏皮话,看上去有多么快活啊!”
一个凶狠的念头就像痉挛似的支配住了伯爵:“当着她的面攮死他,然后自杀?”
他在屋里走了一转,两条腿简直快站不住了,但是一只手却死死地攥住他的匕首。那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会有什么举动。他说有件事要去吩咐他的跟班,他们甚至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公爵夫人刚听了法布利斯跟她说的一句话,正温和地笑着。伯爵走到第一间客厅里的一盏灯前,看了看匕首的刀尖是不是锋利。“对这个年轻人应该态度和蔼,应该礼貌周到。”他回到他们跟前时心里想着。
他简直疯了;他仿佛看见他们俯下身子,当着他的面在那儿接吻。“当着我的面,这是不可能的,”他心里说,“我的头脑昏乱了。得定定心;要是我举止一粗鲁,公爵夫人仅仅因为自尊心受到伤害,就会跟着他到贝尔吉拉特去的。在那儿,或者就在旅途中,偶然一句话就会点明他们俩心照不宣的感情,转眼之间就会产生一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