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6/7页)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要帮我铺平道路,可以这么说吧。”

“没错。松松土。”

“这主意太妙了,伯弟。这么办一定能成。”

“对啊。还有,别忘了,这后面可就靠你自己了。你得打起精神,开足马力,不然我的工夫就白费啦。”

之前那种“天哪救命”般的表情又出现了。他有点张口结舌。

“是啊。我究竟说什么好啊?”

看在我们是同学的分上,我努力克制不耐烦的情绪。

“见鬼,有很多话可以说啊,聊聊落日什么的。”

“落日?”

“没错。已婚男士里头,有一半都是从聊落日开始的。”

“落日有什么好聊的啊?”

“这个嘛,吉夫斯有一天来了一句,很不错的。那天晚上他在公园里遛狗,碰见我,他说:‘苍茫的景色从眼前消失,少爷,一片肃穆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你不如用这句吧。”

“什么东西从眼前消失?”

“苍茫的景色。这么记:苍——苍蝇的苍,茫——芒果的芒……”

“啊,苍茫?嗯,的确不赖。苍茫的景色……肃穆的寂静……好,的确是佳句。”

“然后你就可以说,你常常有一种想法,觉得星星是上帝的雏菊项链。”

“我没这么想过啊。”

“我觉着也是。但是她想过。这句甩给她,她一定情不自禁,觉得找到了另一半的灵魂。”

“上帝的雏菊项链?”

“上帝的雏菊项链。然后你就继续,说黄昏时分总忍不住伤感。我懂,你想说不伤感,但是在这种场合就一定得伤感。”

“为什么?”

“她也会这么问,然后你们就进入正题啦。你回答说,伤感是因为生活孤单难耐。这里也不妨跟她描述一下你在林肯郡家里的日常生活,傍晚时分你总是拖着脚步在草地上踱步。”

“我一般是坐在屋子里听无线电。”

“不,不要这样。你拖着脚步在草地上踱步,期盼有个人爱你。然后你就讲讲你们的邂逅,她是如何走进了你的生活。”

“像个仙女。”

“太对了,”我表示赞许,我怎么也想不到某人还能冒出这么火辣的词儿,“就像仙女。干得漂亮,果丝。”

“然后呢?”

“这个嘛,那就好办啦。你就说有话要跟她讲,然后就开口呗。我看不可能不成。要是我呢,就在这片玫瑰园里下手。人人都知道,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把爱慕对象引到黄昏时分的玫瑰园。还有,你最好先灌两口。”

“灌两口?”

“黄汤。”

“你是说酒?我不喝酒的。”

“什么?”

“我这辈子一滴酒都没沾过。”

坦白说,我对此有点半信半疑,普遍认为,这种场合稍来几杯垫底起着决定性作用。不过,要是他所言属实,那估计也只好将就了。

“那你就充分利用姜汁汽水吧。”

“我一直喝橘子汁的。”

“那就橘子汁。果丝,告诉我,我跟人打过赌,你真爱喝那垃圾?”

“很喜欢啊。”

“那我也不多说了。好了,咱们再从头过一遍,看看你记清楚顺序没有。第一句是苍茫的景色。”

“星星、上帝的雏菊项链。”

“黄昏时分忍不住伤感。”

“因为我生活孤单。”

“描述生活。”

“讲我跟她的邂逅。”

“再加上仙女那句。说你有话想说,叹几口气,握住她的手,开工。行啦。”

我自信他已经掌握了情况,一切都会按计划水到渠成,于是拔起脚,匆匆回屋去了。

我走进客厅,终于敢正眼瞧一瞧那位巴塞特,此时我才发现,我最初的那种轻松乐观有点消减。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让我突然觉醒到,原来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想到要和这个怪生物一起散步,让我不可避免地感到心很不愉快地一沉。我不由想起,在戛纳的时候,多少次我都呆呆地望着她,暗暗希望哪个好心的跑车车手能过来缓解一下气氛,对她施展一个拦腰截断。我已经明确表示过,这位小姐和我算不上意气相投。

但是,咱们伍斯特向来说话算话。胆怯不可能没有,但决不临阵脱逃。当我问她能不能赏脸出来半个小时的时候,只有最敏锐的耳朵才能听出,我的声音在颤抖。

“傍晚很美。”我说。

“是啊,很美,是吧?”

“很美。让我想起了戛纳。”

“那里的傍晚真的很美啊。”

“很美。”我说。

“很美。”这巴塞特说。

“很美。”我附和。

法属里维埃拉的天气和新闻就此播报完毕。一分钟以后,我们走进了屋外广阔的空间,她又喃喃地对景色一番感叹,本人答“啊,是,对”,心里琢磨眼前这事该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