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第7/8页)

瑞枝想可能是那个人。他和丈夫一样,也是靠土地赚了大钱。他对别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只是靠倒腾土地赚到了巨额财富。他和郡司完全不同,从不和不可靠的家伙交往,讨厌引人注目,从来不接受媒体的采访。

“但是,我认为这是很奇怪的。他也和郡司一样才40来岁,也并没有犯下什么罪行。只不过是被当时的时代推向了舞台的前面。”

“高林,你即使对那些人也很宽大……”瑞枝不由得讽刺高林。

高林也安静地把餐叉放置到碟子上,“那些人给了我很多美好的回忆。那时候让我们这些年轻人不断建造建筑的人,不是那些财界精英,而是被世人称作暴发户的年轻私营企业家。我想让你明白,他们和我一起不断建造大楼,绝非仅仅是为了逃税。”

“是吗?”

“是的。制作广告之类的话,三四亿日元的花费会马上被算作公共事业经费而免税,可混凝土建筑的话,却需要有60年的折旧。每年只能有六十分之一的费用被当作公共事业经费处理。尽管如此,以郡司为首的那些人还是委托我建造了很多的高楼大厦。”

“我可不认为那个人有那么高尚的思想。”

“或许如此吧。但郡司是很有品位的,他懂得建筑是比任何东西都有价值的载体。”

郡司曾私下讥笑总是挑起争论的高林很稚嫩。中年后的高林虽然能够很好地控制语言和情感,但偶尔还是会一时兴起真情流露。可能也是意识到了这点,高林低声自语:“只有我一个人侥幸逃脱,如今还能坐在这里。”

“对你来说,泡沫经济时代到底意味着什么,能想到什么呢?”瑞枝感觉到自己变成了采访的口气,心里想这也是无可奈何啊。

“虽说不可能完全忘记,”令瑞枝意外的是,高林表现出满脸的困惑,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演戏,“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几乎都消失了。真的是很不可思议。但有意思的是,那些快乐的记忆却模糊地存在着。别的人也一定是如此吧……”

瑞枝淡淡地回答:“或许吧。”

那个时期,瑞枝谈了恋爱,和一个不同寻常的男人结了婚并做了母亲,恐怕应该是瑞枝一生中最为多彩的时期,尽管如此除了私生活,瑞枝也几乎没有什么强烈的记忆。那个时候,和谁一起吃饭,每晚去哪家店玩儿,集中精神回忆的话倒是可以回忆起一些。但是,这些记忆还没有形成一种形式明确的回忆。

高林接着说:“不可思议。高中的时候做了什么都可以清楚地记起。每天早上包裹便当盒的布上的苹果图案都仿佛昨天的事一样可以清楚地想起。然而八年前的事情,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最模糊的存在。但是,必须得好好回忆一下,因为这是瑞枝的工作。”

高林不知道从何时起,察觉到瑞枝是想把那个时代的事情写成电视剧剧本。

“是呢,所以想要拜托你一定多给我讲一些当时的事情……”

“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是关于建筑的事情都做了记录,认真地保留下来了,这些都可以告诉你。我可是亲眼见证了土地所拥有的价值,正是吸收了土地的养分,各种建筑才能应运而生。”

高林稍稍端正了一下姿势,接着问:“再也不会和郡司见面了吗?”

“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再也”和“还没”这两个词,多少包含着纠缠不清的意味。

瑞枝接着说:“就是再缺写作素材,也绝对不想和那个人见面。”

“是吗?我带了这个来。”高林想要从胸前取出什么来。是一个画着白人女子裸体像的打火机。高林打着了火,从女子头发的顶部燃起微小的火焰。

“离开的时候,郡司把这个当作纪念送给了我。当时他笑着说,最后留下来的,也只剩这点东西了。”

快要吃完的时候,店主兼侍酒师的武田走了过来。武田早在10年前就秃顶了,所以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岁月的流逝,甚至脸部看起来比之前更有光泽。

“餐后喝点什么呢。今天有上好的卡尔瓦多斯。”

“是吗,就来这个吧。”

武田一边小心谨慎地倾斜着酒瓶本身就像工艺品一样的卡尔瓦多斯,一边寒暄:“高林先生可是好久不见了啊。”

高林回答道:“真的是啊,自从搬到京都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那个时候您可是经常光临啊,和瑞枝女士的丈夫一起。”武田恶作剧似地看着瑞枝。

瑞枝也笑着回答:“不是丈夫,是前夫。”尽管只是点到为止,但拥有共同回忆的人制造出来的温暖令气氛稍稍愉悦了一些。

“对不起,失言了啊,之前高林先生经常和您的前夫一起光临。那个时候,郡司先生和高林先生喝红酒的酒量可真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