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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他吼叫着,“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你这个蠢货!”

小伙子想赶快挣脱出去。他的头发上散发着一种廉价香水的味道。他大声叫喊起来,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声音。我担心他会压在我受伤的脚上。接着,亨利将他往后一拉,把他往桌子上撞。一盘肉酱差点洒在他身上。小伙子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的脸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斑痕。亨利把手插在腰上,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可怕的微笑,他身上的臭味儿充斥了这间屋子。

“好吧,你这个蠢货……”他说,“现在,去给我找根儿绳子来吧?”

亨利抬起一只胳膊,用手挡在自己面前。但是,一粒子弹就这样穿透这只胳膊,然后射穿他的头颅,如果后面只有一扇打开的窗户,什么都没有的话,它就可以呼啸着从屋顶上飞过,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加入到子弹的墓地里。亨利栽倒在地板上。小伙子把枪放回到桌上,然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就在这时,一片淡蓝色的沉寂,突然笼罩在我们头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形。

他一个胳膊肘儿支撑在桌子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我把假发套摘下来,随手扔到屋子的角落里。然后我扯断了胸罩的吊钩,它们滑落在我的腿上。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必须停下来喘口气儿。厨房像一块悬浮在空气中的半透明的树脂,它在不停地旋转着。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地热爱生活,我用手指轻轻抚摸开裂的嘴唇,心想活着真好。我觉得有点疼。一个人必须真的热爱生命,才能承受这种痛苦,才能有勇气伸出虚弱的手,去取来一些止痛片。

这种药在冰箱顶上就有一瓶,平时我手边总会放一些止痛片,这说明我还是有点儿生活经验的。我从中取出三片,放进嘴里。

“你想来点儿吗?”我提议道。

他摇了摇头,没有抬眼看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就不再坚持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弯下腰去拾掇我的鞋。我觉得在黎明到来之际,我把自己的一条腿遗忘在野营的篝火中了,丢弃在一堆燃烧殆尽的木炭里。我抓住袜子底儿,小心翼翼地脱下来,仿佛是在给一只熟睡的蜻蜓脱衣服似的。我发现这简直是一个奇迹,我之所以要这样说,是因为那颗子弹刚好从两根脚趾之间穿过,只是擦破点儿皮,我觉得这是上帝在保佑我。我站起来,从亨利身上跨过去的时候,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去喝了一大杯水。

“我可以帮你把他抬到楼下去,”我说,“尽可能把他扔到偏僻的地方……”

他没有动弹。我走到他身后扶着他站起来。他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一声不吭地靠在桌子上。

“我们最好把这件事彻底忘掉。”我建议说。

我从挎包里抓出一把钞票,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他的胸前顶多长着两三根毛儿。他什么话都没说。

“你必须学会见机行事,”我说,“把他的腿抬起来。”

我们拖着他,下楼就好像拖着一条死去的鲸鱼似的。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月光非常暗淡,只有一丝微风吹过。他们的车子就停在房子前面。我们把亨利塞进后备厢里。我飞快地跑回到楼上,用体恤衫下摆垫着,从桌上抓起那支手枪,然后一瘸一拐地跑下来。他已经坐在方向盘后面了,我敲了敲窗玻璃。

“快把窗户摇下来。”我说。

我迅速地把枪递给他。

“完事之后,你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埋起来。”我说。

他的眼睛一直平视着前方,然后点了点头。

“开车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我补充说,“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知道了。”他嘴里咕哝着。

我把两只手放在车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大街上。

“记住凯鲁亚克说过的这句话,”我叹息道,“一块宝石,其真正的核心是眼中的内在之眼。”

当他要把车子开走的时候,我用力在汽车上拍了一巴掌。然后我就回家了。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立刻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把房子里清理干净。说实话,我几乎要去想象,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把肉酱重新倒进锅里,用温火热了一下。然后我去放了一段音乐,那只猫咪从窗户钻进来了,夜晚又恢复了平静。

“我看见屋里的灯亮着,”它说,“你在写东西吗……”

“不,”我回答,“我只是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