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睡与觉醒(第5/9页)
友子点点头,走到那边,换上排练服又折了回来。
波子也换上了排练服。
两人手抓把杆,开始练习屈腿动作。友子显得与往常不同。
一大早就下起寒冷的雨。这是波子在家排练的日子,上午她为友子翻新品子的旧衣裳。
镰仓、大船、逗子一带的少女们,放学回家前都到这儿来练舞。只有二十五人,用不着分组。但是参加的学员从小学生直到高中生,年龄参差不齐,时间也不一致,波子难以教授。她觉得这样教是徒劳的。可是学生人数不断增加,多少可以补贴点生活。
排练的日子,总是很迟才用晚饭。
“我回来了。”
品子走上排练场,脱下戴在头上的白毛线织的方围巾。
“真冷啊。据说东京昨晚雨雪交加,早晨屋顶和庭石上都是雪白的……我是和友子一起回来的。”
“是吗……”
“友子是绕道到研究所来的。”
“先生,晚上好,今天我也很想见您……”友子站在入口处对波子说完,又对学生们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
少女们也回答了一句。大伙儿都认识友子。
品子走了进来,有的少女目光闪闪地望着她。
“友子,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才好呢。和品子一块去洗吧。一会儿排练完了我也去。”
波子说着转向少女们这边,友子绕到她后边来。
“先生,也让我一起练习吧。”
“哦?那么,友子你来替我一会儿。我去安排你的晚餐,说话就来。”
品子走下天然岩石凿成的台阶,喃喃地说:
“妈妈,友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呢。她说今天妈妈不在东京,她感到寂寞,坐立不安呢。”
“一个星期以前,她好像就有什么事了。今天大概是来告诉我那件事的吧。”
“是什么事呢?”
“不听她说,就不会知道……你再给友子一件大衣好吗?”
“行啊。那就请您给她吧。”
波子走下两三级台阶后说:
“妈妈没有能够照顾她呀。友子那里只有两个人,可是……”
“只有她同她母亲?友子的母亲也在干活吧?”
“是啊。”
“我们把她们收养到咱家来,照顾照顾她们,怎么样?”
“事情哪能这样简单呢。”
“这样啊。回家的时候,在电车上友子好像很悲哀地望着我。我的围巾包得很严实,可是毛线围巾织得很稀疏。我也知道她会从毛线缝里窥视我,却佯装不知,让她偷看。”
“品子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直勾勾地望着我的手呢。”
“是吗?她总认为品子的手很漂亮吧。”
“不对啊。她是用悲伤的眼神望着我啊。”
“是因为自己悲伤,才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认为美的东西。过一会儿,问问友子看。”
“这种事无法问……”
品子停住了脚步。
两人来到了庭院里。雨变小了。
“不知是什么画,总之是幅日本美人画。脸盘很大,柔美的毛发描画得十分精细,睫眉深黛,上睫毛长得几乎够着黑眼珠……”品子顿了顿又说,“我看到了友子的眼睛才想起来。”
“是吗?友子的睫毛没有那么浓密嘛。”
“她眼睛往下看,上睫毛便在下眼睑上投下了阴影。”
波子抬头望了望传来排练脚步声的地方。
“品子也去参加吧。”
“好。”
品子迈着轻盈的脚步登上了被雨水打湿的石阶。
晚饭前,品子邀友子去洗澡,友子刚把大衣脱下,品子便从后面将另一件大衣搭在友子的肩上。
“穿穿试试。”
友子依然穿着排练服。
“如果能穿,就请你留下穿吧。”
友子吃了一惊,耸了耸肩膀。
“哎呀,不行,不行呀。”
“为什么……”
“我不能要。”
“我已经对家母说过啦。”
品子迅速脱掉衣服,进了澡盆。友子随后跟来,抓住澡盆边说:
“矢木先生已经洗过了吗?”
“家父吗?洗过了吧。”
“令堂呢?”
“下厨房去了。”
“我先洗,多过意不去啊。我只冲冲吧。”
“没关系,别介意,天冷啦。”
“冷倒无所谓,我已经习惯用凉水擦汗了。”
“跳完舞以后……”品子大概没在水中过深,她晃了晃被濡湿的发际,用手捋了捋,“我家的澡堂太窄了。被焚毁的东京研究所的澡堂很宽,好极了。小时候我常和你光着身子在冲澡处学跳舞,你还记得吗?”
“记得。”
友子人云亦云地应了一声,猛地将身子蜷缩起来,赶忙泡在热水里,像是要把身子藏起来似的。
然后她用双手掩着脸。
“我修建自己的房子时,要修个大澡堂,舒舒坦坦地……也许在那里还可以学习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