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门(第17/22页)
我们一个个欢快、狂野,充满了快乐、希望、无法战胜的信念,当我们想到这一切,想到世界把一切荣耀和神秘都藏在它无限的资源深处,供我们去取。我们高声欢唱,摇晃着脑袋,哈哈大笑。我们没有怀疑,没有恐惧,也没有模糊的迷惑,就像我们在更加年少、更加自信的时候那样。
然后,我们便出发了,穿过了校园后面潮湿、碧绿的田野。灰蒙蒙的树林在蓝色的薄雾中变得模糊不清,被人踏开的小路似乎极为熟悉,好像我们曾经无数次穿越这片田野、踩过那条小路似的。最后,我们来到了小溪般的河水边,这条水量充沛、缓缓流动的小河象征了过去未知的时代和宝贵的历史。这条平静、窄小、幽深、平滑的小河虽然毫不起眼,但却十分神奇,它悄无声息地穿过湿润、碧绿的田野,置身于田野的怀抱中,显得迷人、整洁、完美。
穿过田野之后,我们沿着小河一路前行,最后来到一帮正在等待的队员跟前——默顿学院的船员在前,另一所学院的船员在后,两个学院的学生全都急切地聚集在各自的赛艇边,嘱咐经验不足的新手,期待着比赛开始的信号。
紧接着,获得罗氏奖学金的研究生们拍了拍我的后背,充满活力地大声嚷道:“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跑!你一定要支持我们!你现在属于默顿队了!”发令枪响了,船员们弯下腰开始奋力划起船来,长长的桨片伸入冰冷的水中,一场角逐开始了!他们的动作很轻巧、很敏捷,两伙年轻人在小路上奔跑着,拼命地为自己的队员呐喊助威。
我刚开始跑的时候,感到自己锐不可当、结实灵活、心情急切。我有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我的步态轻盈,步幅大而轻松,我的呼吸柔和、毫不费力。小伙子们奔跑的脚步声响彻在前后左右,响彻在坚实的路面上,听起来很悦耳。我对自己的力量和信心很有把握,心想自己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能和他们一起跑到世界的尽头,然后再跑回来。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我以为自己恢复了少年的全部体力和耐力,以为又恢复了少年风暴般的速度和力量、强健的身体、生机勃勃的劲头;我以为自己从未失去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也从未改变。然而,我的肢体开始变得如铅一般沉重,我第一次有了拼搏带来的疲倦感,我的腿部肌肉慢慢地开始迟钝起来,一种麻木的下坠感使我的指尖刺痛不已。此刻,我不再那么机敏、那么快活地注视那些河面上划船的船员和那些轻巧地奔跑在路上的少年了。
我开始顽强、沉着地朝前奔跑着,我的心像锤子一样敲击着他的肋骨,呼吸也变得急促、嘶哑起来,舌头在嘴里肿了起来,感到又麻又厚,尘埃在我眼前零乱地舞动着。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陌生而孤立,透着一种古怪的不真实感。我急促地喘着气,好像另外有人在我的体内说话:
“加油,默顿!……加油,默顿!……加油,默顿!”
此刻,我周围那些敏捷的少年已经超过了我,跑到我的前面,然后消失了。我既看不见那些船员,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前面。我盲目、绝望地奔跑着,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就像一个痛苦、沉重的生命,经过了百万个沉重的时辰和疲倦的挣扎,正沉重、盲目、呆头呆脑地沿路奔跑,处在无尽疲惫的永恒天空下,穿过某个巨大的行星空间下那个灰白、贫瘠的土地——那里既没有阴凉和支撑,也没有遮蔽物,那里永远没有休息的地方,没有房间,也没有可以进入的门,在那里我必须摸索地挣扎,疲倦地前行,独自一人不停地穿越那个巨大的空间。
接着,我身边再次响起嘈杂的声音来,我感到结实有力的手搭在了我的身上。他们抓住我,把我拦了下来,几张熟悉的面孔透过尘埃舞动的灰色空间,朝我靠了过来。我再次听见了自己幽灵般、不真实、沙哑的喘气声:“加油,默顿!”我再次扫视了一眼朋友们,见他们个个咧着嘴微笑着。他们一边摇晃着我,一边笑着大声喊道:“别跑了!比赛结束了!默顿赢啦!”
4.1928年4月春
那年整个春天,在大街对面那个肮脏的货栈的大窗户里,有一个人一直坐在那儿,姿势从未改变过,眼睛一直凝望着窗外。那是一座旧楼,外观暗淡又难看。灰褐色的外墙上挂着粗糙的防火梯的带子,在正面墙上有一块满目疮痍的木制招牌,上面的字母虽已褪色,但还可以辨认出来——“防护品销售公司”。我不知道防护品销售公司是什么企业,但是自我住在这条街上以来,每天都有大型的运货马车开到这幢难看的建筑物前,然后缓缓地倒退到饱经岁月的装载平台的厚板上。该平台的末端是一个陡峭且平滑的空地,它高出人行道四英尺。司机和他们的助手们从其座位上跳起来,空气中就会充满刺耳的叫喊声和隐隐约约的城市之声。“加把劲,喂!加把劲!快点儿! 快点儿!帮一下忙,你们几个,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