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网(第11/29页)

嗯,他把信拿回家,扔到我脸上:“给你,他妈的。”他骂道。“看你干的好事。嗯,我想告诉你,你现在之所以顶替了她在我家里的位置是因为她离开了我,所以你要知道,如果她没走,你就不可能在这儿——我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

孩子啊!孩子!——我想我当时年轻气盛,听到他那样说话,我非常痛苦。我站起身,走到门廊里,我想走出去,当时就想离开他,离开那里,但是那时候,我正好怀着第一个孩子,而且天也下着雨,我闻到了花的清香,玫瑰、百合、金银花的香味,还有快熟了的葡萄的味儿。当时天也黑了,我能听见邻居们在自家的门廊里交谈的声音,我无处可去,我不能离开他。“老天爷呀!”我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嗯,然后,当然,正如我给你说过,他就去了安布罗斯·拉迪克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安布罗斯讲了他是如何想象自己又看见了丽迪雅,看见她怎样从坟里爬出来缠着他。“是啊,”我说,“或许他的罪孽还不够那么深重。”

“然后,”安布罗斯说,“这还不算什么,还不止这一件事。有一次他到这儿来,指着丹说他是个中国佬。”——你肯定记得那个大个子、黄皮肤、满脸痘痕的黑人丹,当然,我记得你爸爸一喝醉就认为丹是个中国佬。“嗨,真的,”安布罗斯说,“他指着丹说他是个中国佬,说他是某个人派来杀他的,诸如此类的胡话。‘他妈的!’他说,‘我知道你来这里想干什么,我要和你同归于尽,你他妈的!’他说,他真的是那样说的,你要知道,‘我要把你的心挖出来,’他说,噢,一面还大笑着。”安布罗斯说,“疯狂地笑着,让人毛骨悚然,然后,”他说,“他从餐厅的柜台上拿起一把切肉刀,在酒吧里四处追那个黑人。哎呀,太可怕了!”他说。“都快把那个可怜的黑鬼吓死了,”他说,“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说,“你知道,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嗨,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所以我们把刀从他手里抢了过来,然后,”他说,“我试着和他说理。‘嗨,威尔,’我说,‘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丹呢?丹从未伤害过你。’我说。

“于是他说,‘他是个中国佬,我看见他就讨厌’——噢,你知道,他疯了,你根本没法和他讲道理。‘哎呀,不是的,他不是的。’我说。‘好了,威尔,你很清楚。’我说。‘你来这儿好几年了,’我说,‘你知道丹,你现在当然知道他不是中国佬。’我说。

“‘嗨,不,先森(生),甘特先森(生),’丹说,你知道黑人,他想说清楚,‘哎呀,你认识我的,’他说,‘我不丝(是)中国佬。’

“‘是的,他是,’他说,‘老天做证,我会杀了他。’

“‘嗨,威尔,’我说,‘他不是中国佬,此外,’我说,‘就算他是,你也不能为这个原因杀他呀。好了,请稍微理智些,’我说。‘中国佬和其他人一样,’我说。‘有一点是肯定的,老天让他们到这儿来是有原因的,’我说,‘都和其他人一样,否则他们就不会在这儿了。要杀了那样一个从未伤害过你的人是不对的,’我说,‘不能仅仅因为你认为他是个中国佬,是不是?’

“‘不,老天做证,’他说,‘因为他们是一群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魔,他们喝了我的血,他们坐在那儿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死。’他说。”

“他这样也不止一次,”安布罗斯·拉迪克说,“他一直都那样。”“什么!”我说——当然,你知道,我不能让安布罗斯晓得我知道这些事——“你的意思是说他以前就那样?”“很多次了,”他说,“我跟你说,真的很古怪:说不上是哪儿真的很奇怪,”他说,“他对中国佬一直不满,什么时候他曾和他们发生过矛盾。”

“不会,”我说,“你想错了。”我直直地看着他。“这辈子绝对不会。”我说。“嗨,你什么意思?”他问,然后,我跟你说,他神情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想多说,”我说,“有些事你不懂。”我说。“你有没有听他说过那样的话?”他问。

“是的。”我说。但我再没和他多说。

我本可以告诉他,但是我要好好了解一下,“我想我最好还是不说为好,”我告诉了你爸爸,他说,“是的,我很高兴你没有说:你做得很好。我很高兴你没多说。”“但是究竟怎么回事,伙计?是什么原因?”我试着要和他说理——孩子啊,孩子,他总是这样,那种深恶痛绝,那种仇恨——“你听着,甘特先生,你对他们那样反感肯定是有原因的。人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产生那种心理:是不是他们有人伤害过你?你认识他们吗?”他摇了摇头,说,“不,我一辈子连一个也不认识,但是自从孩提时期我在巴尔的摩街头第一次见到了一个之后,我一看见他们就很讨厌。在旧金山,我从轮渡候船室里出来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中国佬——那吓人的黄皮肤,”他说,“从那一刻起,我就不喜欢那个地方!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皇天在上,我真的不知道!你想想就觉得很奇怪——除非,”他说,然后他看着我,“我可能早就认识他们,正如俗话所说,可能在前世,也可能在后世。”我直直地看着他:“不错,”我说,“我也是那样想的,让你一语道破了,一点没错。的确是那么回事,世上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然后他就看着我,我跟你说,唉,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