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7/8页)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丽蒙娜问。
“我不知道。两个星期以后,也许一个月,再看吧。”
“你得告诉你父母。要不在以后各种各样的会议上,人人都会谈论这件事的。会有许许多多的说法的。”
“让他们说去吧,我不在乎。”
“可你也不得不说点儿什么呀。”
“我没什么好跟他们说的。”
“那我得给你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让你带上。”
“求求你,丽蒙娜,帮帮忙吧,什么也别准备。有什么好准备的?什么也不用准备。我只要往挎包里塞几件东西就出发。我只要简单收拾一下就走。”
“如果你不愿意让我准备,那我就不准备好了。”
“对。我想让你做的只是在以后这几天里保持冷静,而且如果我的要求不过分的话,尽量别太恨我。”
“我不恨你。你是我的。你会带上蒂亚吗?”
“不知道。我还没想到它呢。也许吧。会的。”
“你还想说点儿什么吗?不,你不想说了。”
“对。”
她又一次沉默不语。但是这次的沉默不同寻常。她仿佛在听,仿佛现在谈话结束了,她可以集中精力去听了。稍过片刻,她用双手拉起他的一只手,看了看他的手表说:“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要是你愿意,我们听听新闻,然后上床睡觉。我们还要早起呢。”
约拿单感到她的手指放在了他的腰上。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她的手指又移到了肩膀上,因为他依然没有回答。她是不是在说“听我说,约尼,我想要告诉你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你会误了听新闻的。另外,你已累得不行了,我也是,所以我们睡觉去吧”?
她的手指仍然停在他的肩膀上。他伸出手去,摸索着桌上的咖啡杯,可是当他把杯子举到唇边的时候,却发现杯子是空的。
去年夏末,那个婴儿死产的时候,约拿单穿着工作服,开车穿过柏树林径直来到医院。整个下午和晚上,他都坐在产房外的硬板凳上。到了晚上,有人对他说:“年轻人,这会儿你为什么不先去睡觉,明天早上再来呢?”可是他拒绝离开,继续坐在那儿。他的膝盖上放着一份纵横字谜。这个字谜他解不出来,因为里面有印刷错误,所有的横行和竖行都混在了一起。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从病房里走出一个丑陋的老护士。她长着扁平的鼻子,脸上还长了一颗带毛的黑痣,看上去就像多长了一只瞎眼。“对不起,护士,”他说,“也许你能告诉我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她回答了他,她的嗓音由于抽烟和焦虑而显得嘶哑。“听着,你是做丈夫的,你应该知道你妻子这个手术并不简单。我们在尽最大的努力,可是她的手术并不简单。只要你待在这儿就行,你可以自己到医务人员的厨房煮点儿咖啡。不过,别把那儿搞得乱糟糟的。”凌晨三点,那个丑得吓人的女人又出来了。她说:“利夫希茨,坚强一点儿。女人即使有过不止一次这样的不幸,仍然可以正常生孩子。两个小时以前,我们做出决定,把施林格教授从床上叫醒。他从卡梅尔山郊区一路开车过来,正好及时赶到,而且,毫不夸张地说,他救了你妻子的命。他现在仍在给她做手术。也许做完手术之后,他可能会找你谈一谈的。不过,请你别耽搁他太长时间。明天,我是指今天,他还有好几个手术要做,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现在,你再到厨房给自己煮杯咖啡吧。不过,请保持那儿的清洁。”
约拿单吼道:“你们对她做了些什么?”护士回答说:“年轻人,请你不要在这儿大喊大叫。说实话,你出什么毛病了?别再像个野人一样。你应该有点儿逻辑头脑。你应该明白,唯一要紧的是你的妻子还活着。毫不夸张地说,是施林格教授让她复活了。你不但不感激你的福分,反而站在这儿吵吵嚷嚷的。她会没事儿的。况且,你们两个人还很年轻。”
外面,在医院的大门旁边,那辆积满灰尘的破旧吉普还在等着他,它是属于那些田间劳作者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四点或四点半的时候他们还要用它,所以,他发动了车,朝南开去,一直开过比尔谢巴三十公里处,直到汽油用光才停了下来。在暗淡的苍穹下,一个炎热的、预示着沙暴的早晨开始了。沙漠上一片灰暗,凌乱不堪。一座座小山就像一个个垃圾堆,巨大的山峰就像一堆破铜烂铁。在山峰远处,地平线向远处延伸着。约拿单离开了吉普车,走了一小段路,完全放松地躺在地上,很快就在沙丘上睡着了。三个空降兵乘着一辆指挥车从旁边经过,吵醒了他。起来,你这个疯子,他们说,我们以为你自杀了,或者是被贝都因人[31]屠杀了。约拿单环顾四周,望着远方高大的山脉,肮脏的沙丘在那里不断地移动着,尘沙在空中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