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22/37页)
然而在以往我们曾经生活过,现在重新找到的地方偶尔收到她的音讯,我会激动。这些地方没有多大变化。我为什么离开住了将近十八年的巴黎市中心,再回到这些边缘地区呢?我在这些小区感到自在,得以歇息。这些街区是避难所,远离市中心的骚乱,是迈向奇遇和陌生世界的跳板。只要穿越一个广场或者走过一条大街巴黎就置于其后了。我体验到在城市边缘,经过这些逃离路线的快感……夜色降临,当路灯照亮尚佩莱门的广场时,未来就在向我招手。
这正是我想努力解释给阿奈特听的,她对我愿意住在那么远的地方感到惊讶。结果她明白了。或者说她好像是明白了。我们在巴黎的大门住过好几家酒店。我把白天都打发在了漫无边际的购物和再买旧书的活动中,但是她挣的钱算是最多的:在L,弗布尔—圣奧诺雷街上一家著名的时装公司做模特,月薪两千法郎。她的同事们都比她年长十五岁,不能原谅她挣到那么多钱。
我记得模特儿的更衣室安置在后院最里面。当女顾客要过来选择衣裙时,阿奈特往往要终日“坚守”。她得躲避别的模特使绊子,抓她一下或者用尖尖的鞋后跟踩她,因为在成套时装里,她总是穿婚纱。
我们在多狄斯酒店住过几个星期,但是一过了那段时间,我就忘记了我们的房号。是我今天住的这间吗?无论如何,我的姿势没变:我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颈下,盯着天花板。晚上,当她“坚守”在时装公司的时候,我就这样等着她。我们进餐馆然后去看电影。我忍不住——我是个无可救药的书记官——列出了一张我们经常出入的酒店的大致名单:
奥尔纳诺43
夏莱·艾杜瓦
布鲁南—瓦利埃特
尼斯约赛特家
三角洲
座舱
达奴博广场
小方达西欧
风骚酒店
梦卡尔姆影院
阿洛佩
刚才回酒店的时候,我有了进入梦境的感觉。我就要从维隆区醒来。阿奈特还在睡。我好像回到了现实。我突然想起我们该和卡瓦诺、威才尔还有本·斯密达纳共进晚餐。可能快到七月十四了,我们要在阳台上接待我们所有的朋友。这时阿奈特醒了,发现我表情怪异,问我:“你做噩梦了?”我向她讲述了一切:假装去了里约,来往于米兰和巴黎之间,像幽灵般拜访了公寓,我感到惊讶的是她和本·斯密达纳关在房间里,自己却在动物园和多雷门附近度过漫长的下午,抱着移动到周边她和我二十年前认识的其他街区的计划,并永远待在那里。阿奈特对我说:
“你做了怪梦,亚诺……”
我夹紧手臂,摇着头,睁大眼睛。可是我醒不过来。我在原位上一动不动,欣赏喷泉涌出来的水和进入老殖民地博物馆的一队队游客。我想走到多美尼尔大街的大咖啡馆去,坐在露台上,和邻座聊天以便驱散这种不真实的感受。可是这样还是加剧了我的不适:要是和不认识的人聊天,他们就用与我的语言不同的语言回应。于是,使用最后求助的办法,我想到从多狄斯酒店我的房间给阿奈特打电话。不行。从二十年前我们也许住过的房间,和她联系不上,联络可能因为这些年代的层层堆积而搅乱。最好到第一家咖啡馆柜台要一枚硬币到电话亭去拨号。我放弃了这么做。在那里我的声音一样特别遥远以至于她无法听到。
我回到酒店。希望发现阿奈特的音信,然而一无所获。于是我琢磨她可能会给我打电话,也只有我房间里的电话铃声才能打断我的梦境。我在床上等待。结果睡着了,扎扎实实做了一个梦:在一个特别炎热的夏季夜晚,我坐在一辆车棚可拆卸的车子里。我觉得司机在那里,却看不清他的脸。我们从巴黎市中心朝意大利门街区开行。天不时地露出亮光,这时我们就不在车子里,我们步行穿过类似威尼斯或阿姆斯特丹的小街。穿过市内一片山峦起伏的草坪。又是黑夜了。车子在奥斯特里茨火车站附近的一条照明很差的空阔林荫道上慢慢行驶。名为奥斯特里茨火车站的名称是在你困倦中伴随你的词汇之一,那些词汇的反响和神秘,到早晨你苏醒时就会烟消云散。我们最后到了一条缓缓下坡的周边大道,在那里看到棕榈树和五针松。高大建筑物的窗口透出几缕光线,接下来经过的是半明半暗的区域。建筑物让位于仓库和一个体育场的围墙……我们进入了一条街道,路边扎着篱笆,铺满树枝叶,掩盖了高出地面的铁轨。在篱笆上还保留着街区的电影广告。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再到这附近一带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