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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无事可做,益田伸手拿起放在矮桌底下的一本线装书。
——《画图百鬼夜行》前篇.阳。
益田曾经听说过这本书,记得是讲妖怪的书。
翻开封面,上面印着“阳”的异体字。
再翻开一页,就是目次。
女郎蜘蛛、鼬游火、丛原火、火车、钓瓶火、晃火、姥火、逆柱、反枕……
上面列举了一连串妖怪的名字。
——女郎蜘蛛。
益田被吸引了。但是目次上虽然这么写,记载在目次下一页的第一幅妖怪画,左上角写的却是“络新妇”三个字。益田正奇怪名字怎么不一样,但仔细一看,络新妇旁边标注了假名,念做“jorohgumo”[注:“女郎蜘蛛”与“络新妇”的发音同为“jorohgumo”。]。
汉字是“络新妇”,却念做“女郎蜘蛛”,太莫名其妙了。
这是一幅不可思议的画。
画面的左上角生长着一棵老树。
是梅树吗?还是樱树?
老树上结了一张蜘蛛网。
蜘蛛网从中央部分变成了女人的黑发。
仔细一看,蜘蛛网本身就是模拟女人的背影。
头发中伸出六只昆虫的触手,触手的尖端各连接了一条丝线,前端各有一只小蜘蛛。
小蜘蛛喷出火来,在空中飞舞。
搞不懂哪一个才是妖怪。
不管怎么看,小蜘蛛都像是妖怪的手下。
那么妖怪的本体就是蜘蛛网了。
“中禅寺先生,这是……”
“斑蜘蛛,一名女郎蜘蛛,中国名叫做络新妇——《和汉三才图会》里这么记载。画这幅图的石燕经常引用《和汉三才图会》的资料。”
“你没看我这里,竟然知道我在看什么呢。不管这个,这幅画里,哪个才是妖怪呢?”
“蜘蛛网。”
“是蜘蛛网吗?”
“女郎蜘蛛是一种会伴随孩童出现的女怪。只要冷静应对,就不会遇害,若是惊惶失措,就会毙命。它的真面目只是蜘蛛,没什么大不了的。《和汉三才图会》里记载,它艳丽的斑纹虽然很美,但那反倒显得丑陋,是因为毒性甚剧才会如此。事实上,女郎蜘蛛是没有毒的。”
“哦,真是暧昧不明呢。”
到底是强还是弱,是恐怖还是不恐怖?
“这是个令人费解的妖怪。蜘蛛因为诡异的外形和习性,经常被比拟为妖怪,但是流传下来的蜘蛛妖怪意外地少。或许因为它是益虫,所以反而被视为神圣的。不是有句俗话说‘朝蜘蛛见了就放,夜蜘蛛见了就杀’吗?”
“听说过呢。”
“根据时刻不同,神性会装换为魔性。有些地区,早上和夜晚的说法是相反的。有些地方说‘夜蜘蛛就算是父母也要杀’。蜘蛛不可能是父母,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总之蜘蛛不是等闲之辈。”
“不是等闲之辈?”
——蜘蛛不能以寻常方法看待。
“不是等闲之辈。蜘蛛妖怪可以大致分类为土蜘蛛系和水神系,所谓土蜘蛛,是对不服从朝廷的顽民的蔑称,女郎蜘蛛则是水神系的。”
“水神指的是水的神明吧?为什么蜘蛛会是水神?是水蜘蛛吗?”
“不是,是因为蜘蛛会结网。”
“我不懂哪。”
“因为蜘蛛会吐丝,让人联想到纺织。”
“还是不懂。”
“纺织和水神联系在一起,因为水神与七夕有关。你知道七夕吧?”
“当然知道啦,小的时候我还装饰过竹叶呢。长大一点之后,碰到七夕下雨,就会心想牛郎和织女见不到面了。”
“织女在天河的对岸织布。”
“是啊,外层空间的浪漫呢。”
“说这什么蠢话?所谓的七夕(tanabata),指的是田端(tanobata),或者是播种(tanebata),也就是水口。此外,神所穿的斋戒布称为手巾(tana)。这是因为有个风俗是在水边设置小屋‘汤河板举’(yukadana),在里面织布,织布的女孩就称做‘棚机津女’(tanabatatume)。这跟外层空间无关。”
“哦,全部都是tanabata呢。”
——这……
为什么会和蜘蛛有关系?
“在过去,织布与生活关系密切。家家户户都有织布机,女孩一到十岁,就学习纺织,到了十五六岁,就开始织布。此外,织布也是祭祀水神的仪式。在栈桥上纺织覆盖全身最肮脏部位的布——这是从古老迎水神的祭神仪式变化而来的,原本是在通往海边或大海的河川、湖沼等斋河上,建造一栋浮于水面的小棚屋,被挑选嫁给神明的美丽处女就关在里面,为了即将造访的神明织布,并等待神明来访。这个织布女成为织女的雏形之一,造访的神明就是彦星[注:牛郎星的日文名称为“彦星”。]所谓‘彦’,指的就是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