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9/23页)
多克里是个帅气的流氓,穿着件午夜蓝的无尾礼服,别着支绛紫色的康乃馨。一头光亮的黑发下面,露出两英寸额头。他的五官很漂亮,有一点粗眉大眼,一双警觉的棕眼上面,是两排长长的、卷曲的睫毛——他平时喜欢故意垂下睫毛,遮住眼睛,引诱那些惹事的酒鬼对他动手挥拳。
一个穿着制服的门童拉开了门厅前面的正门,斯蒂夫·格雷斯走了进来。
多克里说了句“嘿哈”,叩了叩牙齿,身体重心往前挪了挪。他步伐缓慢地穿过大堂,前去迎客。斯蒂夫就站在门里面,目光扫视着门厅。门厅的天花板很高,四壁环绕着乳色玻璃,后面打着柔和的灯光。玻璃里面装饰着各式各样的蚀刻画:帆船、丛林野兽、暹罗佛塔、尤卡坦神庙。那扇门是方形的铬框,就像相框。沙洛特俱乐部确实很够档次,左边的酒吧里面传出的轻声细语也一点不吵闹。给人声做背景的是轻柔的西班牙音乐,精致得好似一把精雕细琢的扇子。
多克里走上前来,油亮的脑袋向前伸了一英寸。“能为您效劳吗?”
“‘莱奥帕尔迪王’在这里吗?”
多克里的脑袋缩回去了,兴致看上去减了几分。“那位乐队指挥?他明天晚上开演。”
“我猜他也许会在这里——排演什么的。”
“你是他的朋友?”
“我认识他。我不想找工作,也不是做歌曲推广的——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
多克里又脚跟着地晃起了身子。他五音不全,莱奥帕尔迪对他来说实在没啥了不起的。他微微一笑。“刚才他就坐在酒吧里。”他用岩石般的方下巴往那儿一指。斯蒂夫·格雷斯抬脚往酒吧走去。
酒吧里的座位坐满了大概三分之一,里面温暖舒适,既不太暗也不太亮。那支西班牙小乐队就在一道拱廊里面,用装上弱音器的弦乐奏出充满诱惑的小小旋律,不像是声音,更像是记忆。这里没有舞池。只有一道长长的吧台,边上有舒适的椅子,还有几张合成材质桌面的小圆桌,彼此间保持着距离。房间的三面环绕着靠墙的长椅。侍者像飞蛾一样在桌子间穿梭。
斯蒂夫·格雷斯看到莱奥帕尔迪就坐在房间另一头的角落里,身边有一位姑娘。他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张空桌子。那姑娘可真是个大美人。
她个头高挑,秀发的颜色好似尘雾之中的一团丛林火。秀发之上,一顶黑色的丝绒双尖贝雷帽以一种最为放荡不羁的角度斜戴在她的头顶,帽子上用长长的银针别着两只带圆点花纹的羽毛制成的假蝴蝶。她的裙装质地是紫红色的羊毛,搭在一只肩头上的那块蓝狐皮至少有一英尺宽。她的眼睛很大,烟蓝色的,眼神中满是倦怠。她那只戴着手套的左手正慢吞吞地转着桌面上的一只小玻璃杯。
莱奥帕尔迪面向着她,身体前倾,嘴里正说着什么。他那副肩膀裹在一件起毛的米色运动上衣中,显得非常宽大。领口之上,他的头发在棕色的脖颈上堆成一个尖儿。斯蒂夫过来的时候,他正冲桌子对面哈哈笑着,笑声中有一种自信又揶揄的意味。
斯蒂夫停下脚步,然后绕到了邻桌的后面。这个动作吸引了莱奥帕尔迪的目光。他转过头来,看上去很不高兴,接着他的两只眼睛瞪圆了,眼中闪着火光,整个身体也缓缓地转了过来,像一个发条玩具。
莱奥帕尔迪将两只漂亮的小手搁在桌子上,两手中间是一杯高杯酒。他微微一笑,然后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来。他举起一根手指,摸了摸他那撮细细的小胡子,颇有些戏剧式的优雅。接着他拖着长腔开口了,但吐字却非常清晰:“你这个狗娘养的!”
在不远处就座的一个男人转过头来,冲着这边怒目而视。一个正朝这边赶过来的侍者半道上怔住了,接着便掉转头去,消失在了桌子丛中。那个姑娘看了看斯蒂夫·格雷斯,然后仰靠在靠墙长椅的软垫上,舔湿了一根裸露的右手手指,开始梳理她那栗色的眉毛。
斯蒂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颊刷地一下涨得通红。他轻声开口道:“昨晚你在酒店里落了样东西。我想你应该用得着。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片,递了过去。莱奥帕尔迪接下纸片,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然后展开来,读了一遍。那是一页黄纸,上面贴着一张白纸的碎片。莱奥帕尔迪把纸片团成一条,丢在脚边。
他一个箭步冲向斯蒂夫,加大嗓门儿又说了一遍:“你这个狗娘养的!”
刚刚扭头朝这边看的那个男人忽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他。“我不希望有人当着我妻子的面使用这样的语言。”
莱奥帕尔迪看都不看那个男人,张口便说:“你和你老婆都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