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出 (第8/16页)
明白。和尚苦着脸说道。“贫僧那时候也是如坐针毡。想冲进村里来,不管做什么,只要能帮上忙就好。可是,寺庙在村子外头。进不来呀。贫僧不知带着煮好的粥来了多少次,都被赶了回去。”
“我不就进来了?”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进去就不出来了才放行的。他们说进去就不能再出来,送东西也不行,拒绝了贫僧。还说也不可以转交。”
“哼,借口!那么,你就说再也不打算出来了,让他们放你进去啊。如果真有救人之心,你应该早那样讲了。”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和尚说。
“什么?你什么意思?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徒劳了?”
“不是那样的。是因为贫僧跟庄屋又兵卫大人有约定。当时的情况再持续下去,物资必然短缺。更要命的是,村民们也一直处于虚弱状态。再没有吃的,那不就没救了吗?所以他请求贫僧,不管什么都好,一定要送吃的过去。现在讲这些,看起来好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但直到村口设起关卡之前,贫僧也确实一直留在此地给病人看病。可是后来事态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于是,又兵卫大人便带着贫僧一起去了代官所。在等他们商议的时候,贫僧为了调配粮食回了一趟寺庙。结果,回来的时候封锁就开始了。”
“又兵卫?那个人,是人渣。”宽三郎道。
“是吗?”
“是,那个人就是。”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就算是那样,又兵卫大人还是为这个村子做了力所能及的努力。”
“你倒是讲讲他都干了些什么?你听好了,这村子里没一个人念那家伙的好。所以他儿子又右卫门现在才活得畏首畏尾。就算他是庄屋,也没人拿他当回事。”
是啊。和尚点头道。“唉,您年轻时跟又兵卫大人起过冲突一事,贫僧也从您父亲嘴里听说过。但是,那人并不是坏人。包括那个时候,他虽深知自己身为低等官差无法做主,仍旧直接去找代官商谈求救。他可是跪在地上,磕头恳求代官帮助村民、拯救村民的。”
“漂亮话谁都会讲。可结果呢?还不是什么都没办成吗?那个人……”
三十年前。
“又兵卫大人的事情不提也罢。”和尚道,“他究竟是逃跑了还是死去了,已经无从得知。或许因为被代官严厉叱责而感到害怕,又或许他在自责疫情扩散都是他一个人的错。至少,贫僧最后见他时,又兵卫大人还是个堂堂正正、了不起的庄屋。如今的又右卫门大人虽然还年轻,但不也是相当努力吗?这样就行了。今天我来找您商量的……”
“不就是闹鬼的事吗?”
“正是。”
“那种连究竟存不存在都还没搞清楚的东西,又能怎么样?想必你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吧。”
“并非如您所说。”和尚板着脸,“死人与否,贫僧无从得知。可是,如今困惑的可是这里的村民。除了您之外,美曾我五个村子的人全都处于恐惧之中。贫僧觉得,这事必须得想办法解决,所以这才来找您商量不是?”
“只要办葬礼,问题就能解决了?”靠那种事情?蓑借杉藏的葬礼盛大极了。和尚来了一大群,花和祭品也是数量庞大。可是,杉藏会因为那些而满足吗?他疼爱的万吉被千藏杀害,甚至连葬礼都没有。
“葬礼啦,法事啦,和尚,那些事情才没有意义吧?办或不办都没有任何改变。非要在那种事上花钱,不是傻子才做的事吗?小小意思一下就行啦。只要有哀悼之情、怜悯之意,在心里想着那些死去的人,不也挺好吗?”
“是啊。我说宽三郎大人,”和尚的语气变得稍微亲切了一些,“就跟佛教教义里没有亡灵一样,佛道修行跟葬礼也没有关系。赐予法号给死者,硬要将其收为佛家弟子,又是念经又是超度的净做些为时已晚的事情,那其实正是为了给活人行方便呀。坟墓、灵位、佛坛之类,那种东西全是点缀,跟佛道也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为了慰藉施主而行的方便。这一点,其实完全如您所讲。可是宽三郎大人,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这葬礼是为生者而办的呀。”
“你什么意思?”
“总之,它就像是某种了断。”
“了断?”
“了断就是了断啊。父亲不回来了,母亲也无法复生——面对这种事情想做个了断其实很困难,所以才不惜花钱大肆祭拜。卒塔婆或者其他任何东西该建的还是建。人已经死了,再也见不着了,人们都是带着这种心思去做的。如若不做,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疑虑吧?正是这疑虑在心中反复,才令人困惑。到了那种时候,就要出问题了。看见鬼魂的,是活着的人。就算是和尚,只要乱了心智,也是什么都会见着。所以啊,宽三郎大人,鬼魂亡灵存不存在,其实跟和尚半点关系都没有,只因为施主们不想再见到那些东西,寺里才为他们做那些事情。贫僧现在讲的,全是为了让您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