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31/46页)
贤一郎不知道,自己到时候有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和有纪告别,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够作出解释、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并请求她的原谅。
贤一郎打开驿站通往厨房的门,然后迅速钻了进去。他现在全身冰冷,能够待在驿站里取暖,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奢侈而幸福的事情。
贤一郎关上门,脱掉鞋子走进大厅。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察觉到……
有人在里面!
他感觉到人的体温,而且听见了微弱的呼吸声。他的视线在阴暗的大厅中游移着等到双眼习惯后,贤一郎透过炉中残火微弱的光线,看见的是——有纪。
有纪穿着和式睡衣,披挂着一件棉袄。她解开了发束,跪坐在火炉的前方凝视着贤一郎。她的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在那双交叉的手中,握着一件黑色金属块,那是一把左轮手枪,枪口正对准着贤一郎。
贤一郎问道:“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有纪回答道:“大概三十分钟前。”
有纪的声音听来似乎心事重重,从中很难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贤一郎像在找寻借口似的说道:“我刚刚外出了。”
“我知道,我刚才从房间里偷看到了。”
“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因为这样,所以才在夜里去散散步?”
“不过,其实也不算是散步……”
“这是个没有酒吧,也没有赌场的村子,你上哪里去?”
这时候,贤一郎决定大大地赌上一把:“我想,你大概已经察觉到些什么了吧?”
“什么?”
“事实上,我是去偷东西了。”
有纪的表情没有变化。看她的样子,好像是在等贤一郎继续说下去似的。
贤一郎紧接着又补充说道:“就在那个捕鲸场。我不是问过你发电机的事吗?因为我想那边可能会有铜线之类的东西,所以……”
有纪依然沉默不语。她既没直斥贤一郎说谎,也没点头认同,只是一直凝望着贤一郎而已。
当贤一郎正打算继续补上借口时,有纪终于开口了:“我实在是不想把你想成是个劣习难改的小偷。”
听见这句话,贤一郎改变了态度,严肃地说道:“我并不是什么吟游诗人,也不是名门贵族的子弟,为了要在这个世界上想办法生存下去,我或多或少都得做点坏事才行。我不知道你对我误解有多深,但我是殖民地出生的劳工,到哪里都被排挤。是个连找一份好的工作都没有办法的男人。”
“是啊,”有纪语调和缓地说着,“这些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尽管你知道这些,但你还是帮助了我。”
贤一郎用膝盖抵着地板,靠近有纪。
贤一郎窥探着有纪脸上的表情,而有纪也注视着贤一郎的眼眸。有纪的眼睛不安地左右转动着,似乎无法理清楚自己的思绪。是该伤心、生气,还是灰心叹气呢?有纪心里正为此感到困惑不已。
就在此时,贤一郎终于完全理解有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穿着睡衣出现在大厅里的原因了。事实上,从她跪坐在大厅里就可以想得到,她是在等待贤一郎的出现。她并不是担心贤一郎的身体状况或是担心他半夜发烧,更不是为了找寻贤一郎当小偷的证据而来。我真是个毫无神经的木头人啊!
贤一郎在心里忍不住大喊出声。贤一郎跪在地板上,将手搭在有纪的肩膀上,整个人靠了过去。有纪就像随风吹折的枯黄芦苇般,没有强烈的反抗就顺势依偎在贤一郎的怀里。在她的双膝旁,传来硬物“咚”地掉落在地的声音,大概是有纪把手枪松开了吧!
贤一郎用力地抱紧有纪,然后将自己的唇重叠上有纪那形状姣好的红唇,经过一瞬间的踌躇犹豫后,有纪终于微微张开了自己柔软的唇,接纳了贤一郎。贤一郎一边和有纪接吻,一边用右手抚摸着有纪的头发。
贤一郎从有纪丰满的肉体内,感觉到清晰而热烈的激情。激情在他的血管中流窜着、沸腾着,渴望着彻底爆发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抑制力正在逐渐瓦解。贤一郎意识到,在自己的身体之中也有种冲动,想要响应有纪给予的激情。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一直抗拒与人深入接触,也下定决心不去干涉他人的生活,可是当接触到有纪的身体时,这样的想法马上开始动摇了。
贤一郎发现,原来自己所渴求的并非只是表层肤浅的接触,而是希望能够从精神层面,更深入地与他人之间产生联系。他明白地了解到,自己所拥有的,原来只是某种既脆弱又病态、不断祈求着能够有个人来关心自己的人格,而有纪,正是这些渴求具体呈现之后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