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41/46页)
令人不寒而栗。
贤一郎推开椅子,跳了起来。电键的线钩住倒下的椅子,落到地板上发出强烈的撞击声,响彻了整间宽大的工厂。
工厂的门被推开了,从外面射进来的青白色光线,透过敞开的门扉,在屋里形成一道白色的矩形光圈。在这道白色的光中,站立着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就是声音的来源。有某个人正在吹着口琴,那口琴的旋律,是贤一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那首苏格兰民谣的前奏部分。
口琴的声音骤然停止了。贤一郎一看,人影的手臂正在大大地挥动着,然后,一件闪动着光亮的物体,朝着贤一郎飞了过来。贤一郎在一瞬间闪过了身,那闪闪发亮的物体,落在了他的脚边。那是贤一郎的半音阶口琴。
贤一郎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口琴,在这过程中,他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面前的人影。
是有纪。
霜降色的毛衣上,披着藏青色带有风帽的厚夹克,花呢质地的长裙下,穿着渔业用的长靴。
在她手上握着的,是贤一郎的左轮手枪。有纪慢慢地走近贤一郎,靴子的声音在干硬的混凝土上回荡着。贤一郎将口琴收入胸前的口袋里,往通信机的方向退了一步,然后重新面对着有纪。有纪在距离贤一郎五六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在她的手中,仍然紧握着手枪。有纪的嘴巴微微张开,交互凝视着贤一郎的脸和他旁边的通信机。此刻的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皙的肌肤,比冬季单冠山的山脉还要苍白。
有纪用几乎不可闻的细微声音,开口说道:“原来如此。”
那是即使亲眼所见,但却仍然不愿承认眼前的事实般,彷徨无依的微弱语调。或许,在她的盼望着,映在自己眼帘的一切,只不过是场梦境罢了……
有纪再次说道:“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呢。”
贤一郎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动荡,开口问道:“不用听我解释吗?”
“不需要。”有纪摇着头,“你想解释什么呢?”
“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不需要。你是某个国家的间谍,为了要调查日本海军的事情所以来到这个岛上,事情不就是我说的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但……”
“不用多说了,不需要向我解释。”
“我说了谎。我顺着你自以为是的想法,编造了自己从劳改营逃跑、还有朝鲜人的故事,一切都只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然而……”
“够了!我完全被你给骗了!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很好的利用对象而已!你欺骗了我,也欺骗了周围的人,还有,你一定也骗宣造去杀人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没有欺骗你。”
“你说的话全都是谎言,一句话都不能相信!”
“我承认我说了谎,”贤一郎竭尽心力地拼命解释着,“你说的没错,我是骗了你。但,我说的话也不全都是谎话。”
枪声响起。一道闪光出现在贤一郎的眼前。贤一郎转过脸,他的身体并没有被击中。他往旁边一看,子弹击中了通信机,直接打碎了真空管。
贤一郎在此转过身,望向有纪,令人意外的是,有纪的双眼里没有杀意和恨意,有的只是自嘲而已,那是仿佛在渴望着能够将自己从这个地方抹去一般,朝着内心深处不断涌去的强烈的怜悯感。
贤一郎说道:“我并不以自己身为间谍为耻,让我无法不感到羞愧的从来就不是这个部分,我既不是非国民,也不是什么卖国贼,我是个没有国籍的男子,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打破这个国家的法西斯主义者那些愚蠢的野心……”
“我不想知道!”有纪打断了贤一郎的话,“不要跟我说什么国家的事,也不要跟我提什么海军和战争的事,那些事情我都不想知道!让我感到伤心的并不是这些事情,而是你利用了我的真心,你任凭自己的喜好随意玩弄我,还在暗地里窃笑不已,你利用了我的善意,肆意享受着我给你的亲切和温柔,你践踏了我的心意!你说,我说的这些哪里错了吗?”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一直将你蒙在鼓里!我已经打算要向你表明,要把一切的真相全部都向你说清楚了!”
“我不相信!”
“我想说‘请相信我’,但我也知道这只是我自私自利的一厢情愿罢了,可是我……”
就在这时候候,工厂里面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