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8/37页)
现在我根本没办法直视学长的眼睛。我想告诉自己,他不可能做那种事,可是他当时的眼神始终没办法从我脑海中消失’。
当时?仙石反问道,菊政回答是在由良的餐饮店上演全武行的时候。
‘三两下就将所有的混混打倒,警察接到消息跑来的时候。我从后头叫他,结果他顶着恐怖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就好像看着什么东西一样,我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要被他给杀了。后来他立刻发现是我,便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没想到接着他又露出恨悲哀的眼神……’
仙石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体会。行的内心深处确实是隐藏着什么事情。或者该说是豢养着什么东西。某种不为常人所知,具有攻击性的东西就潜藏在面无表情底下。而且他害怕被人看到那个东西。
那是行不可知的本质吗?不,不是这样的。仙石重新这样想着。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承受田所的拳头,主动向警察自首的充满毁灭性的高风亮洁。遵循自己决定的法则,以自己的心灵和身体承受结果,在这样的坚毅特质背后一定潜藏着什么东西,否则不会如此地撼动别人的心情。菊政说话的当时,眼中甚至泛着泪光。
‘婆婆一直告诫我。她说你人太好了,太过散漫了。她说这样是没办法过日子的。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但是我知道在大家心中,我毕竟是一个负担。这种事情只要从别人的一个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了。可是,如月学长完全不会这样对我。他会带着有点困惑的表情听我说话。他比那些嘴巴上说明白,不负责任地附和我的人们对我都还要……还要好。
所以我不喜欢这样。我希望事情能够明朗化。我当然不认为学长会做那种事。可是,就算他真的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的。我想知道理由何在。可是我问不出口……’
菊政说到这里,然后就只是一直低垂着头。仙石只能叮咛他多说无益,要他回居住区去。于是他算准了行轮班的时间,来到后甲板,可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他只知道,就算当面质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该如何接近覆盖在坚硬的外壳底下,只有那么一瞬间会露出他本来的面貌,随即就再度退缩回去的不可知本质呢——
“颜料滴下来了。”
行突然发出声音,本来游离而去的心灵顿时回到肉体上了。看到从画笔上滴下来的颜料晕染在画纸上,仙石赶紧开始活动停下来的手。
“糟糕,根本就没那种心情。有个天才在旁边就会有压力,真是糟糕透顶。”
仙石很明显的企图掩饰自己的窘态,于是行在背后回话“我不是天才”。仙石不想放过谈话的契机,说了声“是吗”,接着又立刻说道。
“在我看来就是。连兵长都对你称赞有加呢,说你画舰上的素描。”
“那不算画,只是把看到的东西直接画下来而已。只要多练习,任何人都可以画出那样的东西。”
“讲这种话就叫天才的傲慢。”
“我已经不画了。”
行用从来没有过的坚定语气说道,仙石便闭上嘴巴。把脸微微地往仙石这边转之后,行走近扶手,两手搁在链子上。
“……资深伍长为什么要画画?”
凝视着有三分之一已经隐没于水平线之后的夕阳,被余晖染成红色的侧脸说。行主动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让仙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说“为什么……只是打发时间吧”,行转过头来看着他说“只是这样?”
那是一种想确认什么事情的眼神。仙石回看了他一会儿之后,低下头去,无意识地摸索着自己的内心深处。
“……这个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是为了排遣寂寞吧?”
他很自然地这样说。行默不作声,似乎催促他往下说,仙石把视线移开,凝视着自己的内在世界。
“以前不是的。以前只是想把存在于单纯风景中的本质画下来而已。可是,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可是却仍然不嫌腻而持续到现在……或许是因为画画的当下,可以遗忘很多事情吧?”
“遗忘……”
“嗯。到了我这把年纪,有很多无法解决,只能选择遗忘的烦恼和不满。譬如工作或家里的事……”
已经变成陌生人的赖子的侧脸浮上脑海,紧接着安装在舰首的飞弹的形体在脑中具体成形。自己的人生轮廓就这样简简单单就崩毁了。待这趟航行结束之后,我到底回归何处?突然兴起这个念头之后,仙石做了总结“年轻如你是不会懂这些事情的”,然后将笔插进宝特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