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VAD SELIM(第17/20页)

御手洗用左手指着那位老人。老人举了举手里的红色小号,轻轻向大家摆了摆手。观众席上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从御手洗的吉他里流出了优美的和弦声,那声音从容不迫,一个个音符像时钟一样准确地流淌出来。观众们突然安静了下来。黑人稍稍向前俯了俯身,把嘴对住了小号的号嘴,前端向地面慢慢地垂下。小号里传出的先是低沉的呜咽声,就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我备感疲惫的心房。

突然,他的头高高地昂了起来,号管笔直地指向上方,一连串欢快激越的旋律过后,号管又转向了前方的观众。强有力的高音从小号中飞出,仿佛在鼓舞着我们奋力向前。

其间,御手洗一直以急速的琶音与号声相互呼应,高低有致,堪称珠联璧合。悠扬的乐声显得那么抑扬顿挫,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享受。纵使没有键盘乐的配合,仅仅一支小号和一把吉他,奏出的声音竟然如此浑厚而层次丰满,仿佛有一个乐队在幕后伴奏。这么美妙的音乐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与此同时,音乐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唤醒了我心灵深处的怀旧情绪。虽然这首曲子我从未听过,但音符组成的如诉的旋律却让我感到那么亲切和熟悉。这究竟是什么曲子?

“啊!”我不禁轻轻叫出了声。在老人俯身面朝地面,吹奏出一连串激越的音符时,我猛然想起来,这不正是那首披头士乐队演唱的《永远的草莓地》 [9] 吗?我很熟悉这首歌啊!接着,老人的小号声又低沉了下去,音色那么优美,婉转悠扬的旋律仿佛直接冲击着人的心灵。乐曲声中我仿佛看到了土地和原野,一片花草和绿荫在面前徐徐展开,令人如痴如醉。我感到浑身的疲惫和创伤、忧郁和委屈,一瞬间都融化在温柔的乐曲中,全身充满了振奋和勇气。

老人的演奏越发潇洒自如,仿佛进入了无人之地,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他时而转过身去低声演奏,时而俯身扭动着腰肢,也许是长时间的站立已使他劳累了,时时变换着姿势。和早晨见到他时一样,他上身穿着一件深棕色的皮夹克,下身穿一条黑白相间的阔腿格子裤,显得十分时尚。在直立和俯身时,那黑白两色的图案产生了炫目的效果。

这时我才明白,这位老人一定是位优秀的小号手。虽然我对他们二人的交往还一无所知,但御手洗一直惦记着这场音乐会,因为这位老人也是个音乐家,所以干脆拉他一起来出席。

老人立起身来,嘴唇离开了吹奏口。他已经一口气吹了好久,看来打算歇口气了。我和大家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热烈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老人的手中挥动着那支红色小号,频频对御手洗点头致意。仅仅从老人的谢幕动作中也能感觉到,他的艺术造诣决不是业余音乐人三年五载能练出来的。

接着御手洗的独奏开始了。他刚才还只是轻声为老人伴奏着,但这时的吉他声却大得出奇,连地板都仿佛在震动。一扇沉重的门在他的琴声中缓缓打开,一阵阵旋律向我们迎面扑来。我的心被这股旋律强烈地撼动着,似乎自己胸膛中也有一扇门被乐声推开了。我的心里有如重重波涛翻滚,顿时变得不再像原来的自己。真不可思议,我的心灵已经在琴声得到升华。

这时御手洗的吉他声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涌来,汹涌的气势就像一片雪崩把我埋没。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排山倒海般的声符竟然只出自一把吉他。这种令人窒息的享受是我从不曾领略过的,而御手洗竟然能弹出这么动人心魄的独奏,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我没少听过他的琴声,但如此让人神往还是第一回。御手洗的吉他中似乎有一种巨大的能量向观众扑来,大家的身子都紧紧地靠在椅背上,被他的琴声所压倒,动弹不得。

这种震撼和感动用我手中的笔不足以表达其万一。从低音到高音,他心中的音符随心所欲地从吉他中奔腾而出,仿佛在自由的天空行走般挥洒自如。听众似乎都屏住了呼吸,身体一动也不动,只有眼睛紧跟着他舞台上的脚步。

老人手中举着小号,似乎也愣住了。我想他也一定没想到,吉他在御手洗手中竟能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让他也听得如痴如醉。

暴风雨般的独奏停住了。御手洗只留下一小节《永远的草莓地》没有弹。四周一片宁静,老人正露出满口白牙对他笑着,但看上去却更像是苦笑,并竖起了大拇指对御手洗比画着。明明看见御手洗的手没有动,可是我仿佛觉得乐曲还在我的脑际回荡,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余音绕梁。

然后老人又举起了小号。《永远的草莓地》的主旋律再次在大厅中漾起。他缓缓地吹着,如同宝石绽放出光华。这真是个千金难买的瞬间,观众们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影响到那美妙的声音。这一刻我仿佛感觉到灵魂在天堂自由地飞翔,渐渐融入那无垠的宇宙中。我甚至无法理解世上竟会有如此曼妙的音乐。他和我们同样生活在世间,为什么独有他能拥有如此惊人的魅力和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