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7页)

他指的是《伦敦野男孩,又称黑夜之子——当代故事》,那是一系列惊悚小说,目前以大样模式流传,很快就会正式出版供大众购买,前提是书本没有被主管当局以情节变态为由查禁。

说实在话,我倒觉得那些故事还谈不上变态,作者只是以浮夸辞藻描述一群男孩有如悲惨动物般生活在伦敦地底的下水道里。只不过,我却也记得有一幅特别耸动、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插图,描写几个男孩子探索下水道时找到一具几近全裸的女尸。另一幕(幸好没有插图)则是有个新加入野孩子族群的男孩看见一具被成群老鼠啮咬的男尸。嗯,看来内容确实有点儿变态。

谁能想到,这些以冷漠语调铺陈的幻想故事描绘的竟是真实情景。

狄更斯笑了,那笑声的回音传入周遭的漆黑坑道。他说:“威尔基,这个地方跟我最喜欢的伦敦俱乐部没什么两样。”

“除了拉萨里王提醒过我们,这里的用餐客有些会吃人肉。”我说。

仿佛在回应我们的俏皮话,某个坑道口传来老鼠的尖叫与奔跑声。听不出声音来自哪条坑道,也许来自所有坑道。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我问,口气或许有点儿哀怨,“反正我们已经找到地底城秘密的核心。”

狄更斯用锐利的眼神看我:“哦,我一点儿都不认为这里是地底城秘密的核心,甚至连边边角角都算不上。来吧,这条坑道看起来最宽。”

经过十五分钟,转了五个弯,在墙上刻下五次刀痕之后,我们来到一个地方,野男孩的住处跟这里一比,几乎变成小小墓槽。

相较于我们走过的那些低矮鄙陋的下水道,这条坑道简直是康庄大道:将近八米宽,五米高,中央有一条快速流动的河——尽管只是勉强称得上水的浓稠液体——而不是我们经过的那些冒着气泡的恶臭烂泥。此时我们眼前的墙壁、红砖道与高耸拱顶都是以崭新砖块砌成的。

“这一定是巴泽尔杰特的新建工程。”狄更斯说。他的声音带点赞叹,牛眼提灯渐弱的光线在宽敞的大道与天花板之间来回跃动,“只是可能还没正式启用。”

我只能摇摇头,觉得疲困又诧异:“狄更斯,现在该往哪里走?”

“前面应该没路了,”他轻声说道,“除非我们游泳。”

我眨巴着眼睛,却马上明白他的意思。这里的红砖步道颇为宽敞,至少一点五米,跟全新的人行道一样光洁干净,但从我们的坑道口往左右两边各只延伸大约五米。

“所以我们要往回走了吗?”我问。想到又要钻进那些窄小管道,我就头皮发麻。

狄更斯把灯照向我们左边大约两米处的一根柱子。那是根木柱,上面挂了个小小船钟。“应该不必。”他答。我还来不及反对,他已经摇了船钟四次。急躁的钟声在湍急河水上方的红砖大道上回荡着。

狄更斯在我们站着的这个古怪砖造码头末端找到一根闲置长竿,他把竿子插进水里。“至少两米深,”他说,“也许更深。威尔基,你知不知道法国人正在规划下水道观光行程?他们的下水道会用聚光灯照明,女性乘船,男性徒步走一段路。他们的平底船会以一种类似脚踏车的装置推进,船上有探照灯,岸上也有下水道工人手提探照灯,照亮沿途任何值得观赏的景物。”

“不,”我冷冷地说,“我没听说过。”

“据说巴黎的上流社会有人在安排猎鼠旅程。”

我受够了。我转身朝我们出来的那条坑道走去。“来吧,狄更斯。天快亮了,如果黑彻利探员跑到雷曼街警局报案说我们失踪了,伦敦半数的警探都会跑下来搜寻当代最有名的作家。拉萨里王和他那些朋友恐怕不会太开心。”

狄更斯还没来得及回答,周边就传来呼呼风声,好几团包围着惨白老鼠面孔的布块从坑道里喷发出来。

我急忙掏出手枪。一时之间我深信我们遭到饥渴的巨鼠突袭。

狄更斯挺身挡在我和那些来势汹汹、佯作攻击的形体之间。“威尔基,他们是小男生!”他叫嚷着,“都是小男生!”

“吃人肉的小男生!”我大声回答,同时举起手枪。

其中一张在提灯照耀下露出小眼睛、长鼻子和一口尖牙的苍白面容,仿佛在印证我的话,猛地扑向狄更斯,冷不防张口一咬,仿佛企图咬掉狄更斯的鼻子。

狄更斯用手杖挥开那孩子的脸,又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块破布。那赤裸的男孩跟他两三个同伴一起消失,快步奔进他们——以及他们之前的我们——冒出来的那条阴暗坑道。

“我的老天!”我倒抽一口气,沉重的手枪仍然高高举起。我听见背后水面上传来声响,慢慢转过身去,手枪依然举着。“我的老天!”我又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