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婚别(第26/32页)

算了,她马上把所有的问题从脑子里赶跑了。与崔淼相处这么久,总应该习惯他的各种神神叨叨了吧。至少她所眼见为实的,都是他对自己的好,这就足够了。

裴玄静再也不想做什么“女神探”了。现在她只是一个农家女子,怀着最简单朴素的愿望——盼望恩人崔郎中能早日获释,隐娘的夫君也能平安归来。

第二天一早,聂隐娘就等到了夫君。

这沉默的汉子一如既往,只用寥寥数语告知她们,东都留守派出的金吾卫成功围剿了躲藏在连昌宫中的匪徒,活捉数十人。为首的和尚净空和净虚负隅顽抗,均被当场诛杀。匪徒中除了平卢藩镇的人之外,还有一部分是来自成德藩镇的。据供述,成德藩镇本来也策划了在京城刺杀高官,名单中除了武元衡和裴度之外,还包括了其他几名当朝宰辅,只不过内部协调没做好,让平卢藩镇抢了先。

聂隐娘冷笑道:“这么说来,皇帝杀张晏等人也不算冤枉了。”

他又说,本次行动几乎全歼匪徒,只有一个成德牙将尹少卿逃跑了。不过此人已受了重伤,料想也跑不了多远的。

尹少卿?裴玄静记起来了,自己第一次是从吐突承璀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吐突承璀说,正是这个尹少卿用金缕瓶行贿武元衡,之后还怂恿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用此事上书皇帝,诋毁武元衡。

所以,那夜闯入家中抢走金缕瓶的,应该就是尹少卿了。他有一脸伪装的络腮胡子,从长安出发就尾随着她。在长乐驿曾经潜入她的房间,但没有搜出金缕瓶,最终却在昌谷夺走了它。

理清楚这些来龙去脉,裴玄静有了一种莫名轻松的感觉。承认失败也好,选择放弃也罢,她终于能够让自己的心胸留白,从此只装载昌谷的山水、长吉的诗。裴玄静再也不需要和那个喧嚣复杂充满阴谋诡计的世界打交道了。

墓地暂时定不下来,天气又热,棺木不宜久存家中。在聂隐娘夫妇帮助下,裴玄静将李贺的灵柩送到昌谷镇上的永慧寺中停灵。

办完这些,聂隐娘夫妇便告辞了。他们并没有说明将去何方,裴玄静也没有打听。

载她来昌谷的小舟还泊在村外的昌涧水岸,溯流而下,半日不到能汇入洛水,再由洛水即可进入大运河了。天地依旧广阔,容得下任何一个人。

裴玄静将李弥留在家中,自己一路送隐娘夫妇出村。

走在路上,聂隐娘取出一面小巧的铜镜,交到裴玄静的手中,说:“静娘哪天想见我,就把这面镜子送去磨镜的铺子,不论长安还是洛阳,我们都能很快得到消息。”

在明丽的日光下,聂隐娘的脸上仍然看不出一丝皱纹,也没有半点惆怅之色。不论杀戮还是离别,都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迹。裴玄静着实佩服她,又隐隐地为她感到遗憾。

裴玄静道过谢,将铜镜收入怀中。

慢慢走出村子,一脉碧绿的昌涧水在田野的外侧静静流淌。聂隐娘让裴玄静留步,正要就此分手,突见一匹白马和一驾马车穿过原野,从河岸边疾奔而来。马上之人冲着裴玄静高叫:“静娘静娘!我们来啦!”

来人竟是韩湘。

韩湘一直奔到他们面前,方才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和裴玄静打招呼:“总算找到你了!”

裴玄静未及开口,马车也紧跟而至。车帘早早掀起,车上的人露出脸来,正冲着她微笑。

“崔郎!”裴玄静惊喜地叫出来。她只觉得那张笑脸比骄阳还要明媚,照得自己都有些眼花缭乱了。

韩湘感叹:“谢天谢地,好歹把人平安送到了,我这也是能办成事的呀。唉!”

聂隐娘在旁边说:“这敢情好,既然崔郎来了,我更可以放心地走了。”

“怎么?我一来隐娘就要走吗?”崔淼立即接了口,“别急着走嘛。好不容易再见面,我还有许多话要对隐娘说,人家都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了,隐娘就不能多待一刻嘛……”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聂隐娘说话就用这种撒娇卖乖的口气。她还挺吃这一套,半嗔半喜道:“也罢,就听听你有什么可说的。”

裴玄静却好奇地问:“咦,你们俩怎么跑到一块儿去了?”她指的是韩湘和崔淼,这两人从长乐驿开始,一路明争暗斗到灞桥驿,韩湘又被崔淼设计甩下,怎么现在居然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