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篇 空仓案 第十四章 新光、玉环(第2/3页)

洪山长叹了一口气,避开那些人,朝角上那间营房走去。一个老军坐在门槛上,只穿了件衫子,将外衣脱下来铺在腿上,对着太阳光,摸着衣裳边缝,正在埋头捉虱子。这老军姓尤,年纪已近六十,在这营里已经四十多年,按理已经该遣返了。可他家乡早已没有亲人,又曾立过些小战功,便仍留在营里,领着半俸,充当小分,做些杂务。他为人热心,又爱打听事情,营里大小事都通晓,军卒们都叫他“老油瓶”。

“尤大伯,一向可好?”洪山走上前问讯。

“哦?洪军头?哦,不,您如今已经是洪使臣了。怪道今天太阳光格外亮眼睛,原来是洪使臣回来寻旧了。”老尤忙咧嘴笑着站起身,胡乱套上了衣裳。

“尤大伯,今天我来是打问一件事。”

“洪使臣专门来,一定是问程军头那事?我先还纳闷,你们两个,一根树上两根枝杈一般,程军头惹上这么大的祸,您怎么始终不来问一声。”

“嗯。你可知道些什么?”

“程军头自然是冤枉的。其实他那守粮仓的差事原先是分派给韦军头的,可韦军头家里丢了孩儿,忙着去寻,连告假都顾不上。营里只好把这差事另派给了程军头。这才叫福寻无心汉、祸找没事人。”

“哦?是韦植韦军头?你为何相信程军头是冤枉的?”

“可不是?这两位军头都是闷嘴汉。尤其程军头那性子,门槛一般,从来都是任踩任踏、不吭不语的,他能做出这天大的罪来?不过摊上这样的事,便是海水也洗不去这冤屈了。”

“你还打听到什么可疑之处?”

“这事实在太古怪,我活了快六十年,从没听见过。四处打听了这一个多月,只问出一条细线儿。”

“哦?什么细线儿?”

“粮仓丢粮那晚,程军头和二十个兵士全都睡过去了。其他人躲懒倒也罢了,可程军头一向最勤恳,他能睡过去,这事便不对了。”

“嗯,我也疑心这个。那些查案的没查出什么来?”

“查个鸟。这祸事牵连太大,谁沾上谁没命,那些人全都成了大雪天缩脖子鸟,巴不得躲得远远的。”老尤瞅瞅两边,压低了声音。

“你可问出些什么来了?”

“我敢拿十贯钱来赌,一定是饭食里下了药。不过那粮仓派去的火头是姜木头,他那小心小意,鹌鹑一般,哪敢做这事?那自然是菜肉里头有鬼——”老尤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这营里的菜肉一向都是指挥使的大舅兄刘九包办,双杨仓那边也是他派人送菜肉。粮仓丢粮那天晚上,刘九在外头酒楼里和朋友吃酒,去后头茅厕解手,掉进粪池里溺死了!”

丁豆娘躲在庄夫人家里,焦急等着天黑。

她在庄夫人卧房里细细搜了一遍,并没找见任何有用的东西。其实她并不清楚要来寻啥,一股劲头冲上来,便翻墙钻进这幽暗暗、冷森森的房里。既怕被人发觉,又时时觉着庄夫人的魂魄似乎站在身后,冷冷地盯着自己。她后背一阵接一阵地发寒,不禁后悔起来。可要出去,只能翻后墙,而这时外头天还亮着,得等天黑下来才成。

她走出庄夫人的卧房,穿过过厅,悄悄走到门道边。她怕被人瞧见,不敢出去,只扒在门道里偷偷探头,朝堂屋里窥望。这堂屋比起云夫人家,要窄许多,也没有太多陈设,都是暗红雕花的家具。靠正墙中间是一张供桌,上面立着几个牌位,供着一碟酥糕、一碟干枣。酥糕已经生霉,枣子上也蒙了许多灰。两边墙上挂着几幅塞外骏马图。屋子中间一张大方桌,四把方凳。

丁豆娘打听到庄夫人的丈夫就是在这张方桌上架了一只方凳,踩在上面,悬梁自尽的。她抬头朝房梁望去,方桌正上方的房梁灰尘果然有些勒痕。想着一个大男人,又是军中指挥使,却在这上头了结了自己性命,她心里既伤叹,又有些怕,不敢多看,可刚回身,眼角却扫见一样东西。是一条石青的锦带,丢在方桌脚边的地上。

她心里一动,小心走了过去,抓在手里,忙又飞快躲回到门道里。她拿着锦带仔细看了看,锦带上面绣着小兰花纹样,针线极细密,中间打了个死结,是两根锦带拴在一起,但两头又齐崭崭的。她把两头合到一起,比了比,边缝吻合,是被割断的。她手一颤,这恐怕是庄夫人丈夫拿来自尽的。官府的人第二天来查案,进来发现他吊在房梁上,忙用刀割断了锦带,把他的尸身放了下来。锦带便随手丢在地下。

看着这锦带,丁豆娘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忙拿着锦带回到庄夫人的卧房,走到床边,细瞧床上铺放的那套衫裙。那条罗裙也是石青色的,腰间镶了一条宽锦边,也绣着小兰花纹样,和这条锦带正是一套。这么说来,庄夫人的丈夫是拿了妻子的腰带去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