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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子钻过芦席门帘,站到了门口处。说是大门口也仅是徒有虚名,因为小得几乎不能并排站两个人。拉门上有新糊的纸片,估计是为了办丧事,才匆匆忙忙地补了窟窿的吧。大门口的一个角落里底朝天地扔着一双木屐,木齿已经磨得很短了。
屋里出来了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头发乱糟糟的,长着一张瓜子脸。见了典子,他弯下穿着脏兮兮长裤的膝盖,双手触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我们是《新生文学》编辑部的。贵宅遭此变故,特来吊唁。”
典子说明来意后,那个小伙子默不作声地又鞠了一躬。
“夫人若在家的话,我们想跟她见上一面。”
“姐姐捧骨灰回老家去了。”小伙子粗声粗气地答道。看来他是田仓的妻弟。
“是吗?”典子回头与身后的龙夫对视了一眼,见他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色。也难怪。他来的时候是那么的起劲。
“那么,请允许我们去灵前一吊。”
小伙子躬了身说:“请进。”
看来这个小伙子还涉世未深,动作也笨手笨脚的。
灵台是一张盖了一块白布的小矮桌,桌上孤零零地竖着一块做工粗糙但却很新的牌位。几种时令水果应景似的装在一个盘子里。仅此而已。典子面对着这个寒酸的灵台肃然地双手合十。
典子心想:已经变成了一块牌位的田仓义三如果还能开口的话,他会说些什么呢?他会笑吗?还是一贯地纠缠不清呢?典子紧闭着双眼。可在这时,她分明又看到那天的浓雾,白茫茫,飘飘荡荡的。
灵台的寒酸样似乎就是田仓死得不明不白的象征。或者说,这个寒酸的灵台反映出了他妻子对他的憎恨。
这下可真惨了,椎原小姐。
典子的身边似乎响起了田仓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恬不知耻,却又饱含着一种奇妙的哀伤。
供上了奠仪之后,那个小伙子又鞠了一躬。
“你是夫人的弟弟吗?”
小伙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要回去两三天。”
“老家在哪里?”
“秋田【18】。”
怪不得这个小伙子有点东北人沉默寡言的毛病呢。
“姐夫对你好吗?”
典子这么一问,小伙子不要说开口回答,连表情也没有了。迟钝的小眼睛里却蕴含着某种光芒。
“你有工作吗?”龙夫在一旁首先开口问道。
“在运输公司,做司机。”小伙子嘟哝道。
看来他是借住在这里的。或许就是来投奔姐姐的吧。
典子没心思跟他打听田仓和他姐姐的事。看他身穿脏兮兮的衬衫,就知道他和姐姐、姐夫并不亲热,并且还不愿意跟人打交道。
“那个小伙子,似乎对姐夫并无好感。”出来后走在大道上时,龙夫说道。
典子也有同感。心想:估计他和姐姐一样憎恨田仓吧。
来到车站一看,离开往东京的列车发车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
典子想起要去村谷家的事,便给东京的村谷阿沙子打了一个电话。
“嗯,村谷老师已经回来了……”接电话的还是那个女佣,“什么?哦。村谷老师很累,现在已经休息了。”
村谷阿沙子已经从外面回家了。这次是典子十分起劲地想去见她。
“请你转告村谷老师,两个小时过后,我去拜访她。”
“是……不过,不知为什么,最近村谷老师的情绪很差……”
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典子觉得女佣的声音在发颤。典子告诉对方,过会儿一定会去的。挂了电话,她转向龙夫说道:“村谷老师似乎发毛了。”随即又缩了缩脖子。
乘坐湘南电车从藤泽回东京后在品川下了车,再坐山手线去涩谷,然后在那里换乘井之头线后在东松原下了车。
光是在车上就花去了一个半小时,因此当典子他们出了车站,沿着商业街缓缓的坡道往下走时,天色已然大暗。
街道两旁的商店里灯火通明,村谷阿沙子的家就在从水果店那儿拐弯进去的那条道路的深处。走过了水果店耀眼的光亮处后,周围就陡然间黑了下来,黑黝黝的树木一棵棵地矗立着排成了行。
“这条路可真够黑的。”崎野龙夫略带不满地说道。
从漆黑的行道树的空隙里隐隐约约地透出一些住家的灯光。
“就那边,快到了。”典子像是给龙夫打气似的说道。因为提出今天一定要和村谷阿沙子见上一面的就是典子。因此,只有她的脚步声是清脆有力的。
村谷阿沙子的家黑乎乎、静悄悄的,树篱背后的大门口,孤零零地亮着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