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龙子 7(第3/4页)

这么赤裸裸地指摘元稹与刺史夫人私通,韩湘听得眼睛都发直了。

元稹更是气得直喘粗气,靠在椅子上说不出话。见自己把大唐最出名的风流才子气成这样,裴玄静也有点儿过意不去,便稍稍移开目光——忽然,她的面色一凛。

通州今秋确实气候异常,直到现在依旧闷热无比。刚才刺史夫人送来的汤搁在桌上,灯光和热汤的香气招来许多不知是蚊还是蛾的飞虫,在桌子上方聚集飞舞。其中不少直接降落到瓷碗的边缘,甚至飘到浮着油光的汤面上,想来个“蜻蜓点水”,结果却再也飞不起来了。

裴玄静骇异地发现,汤的表面已经漂起一层飞虫的尸体,连青瓷碗的边缘也都沾满了死虫,变得黑糊糊的……

“这汤里有鬼!”她叫出声来。

“什么?”

裴玄静厉声问元稹:“微之先生还没喝过这汤吧?”

元稹被她的表情震住了,本能地回答:“还没……方才她要我喝时,我正觉胸口烦恶,喝不下,就说先放着凉一凉。”

裴玄静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轻轻插入汤碗。须臾取出,银簪入汤的部分全部变成了黑色。

韩湘惊道:“汤里下毒了!”

“天哪!”

裴韩二人闻声一起朝元稹看去,却见这张因病憔悴的面孔已经惨无人色,五官扭曲变形,依稀能听出他在喃喃:“她、她想杀我……”

很显然,这个意外的打击令元稹无法承受。

这个发现也打乱了裴玄静的思路。通州刺史夫人怎么会给元稹下毒,是情杀,还是有其他的阴谋?会不会也与王质夫的失踪有关?

三人正在一团乱麻之际,旷野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鸣。紧接着,又是一声。

瘫坐在桌旁的元稹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地向石室外冲去。

裴玄静和韩湘也听出来了,那是驴叫声,离得并不太远。两人赶紧尾随而出,一左一右搀扶着元稹,循驴子嘶叫的方向奔去。

惨白的月光照在不远处的杂树丛上,一头毛驴正在树丛的边缘不停地转着圈,时不时昂头嘶鸣。三人冲进树丛,又都惊骇地止住了脚步。

一个女人在杂草丛生的泥地上翻滚着,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从她的嘴里不停溢出血沫,已经涂花了半张面孔,胸前和草地上也粘满黑红色的呕吐物。

看见来人,她挣扎着从地上半跪起身,向元稹伸出右手:“元……元郎,救我……”

元稹却退开半步,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害我?”

“是,是他们逼我的……”

“逼你什么?”

“逼我向你、你打探……”女子痛极,自己用双手扣住头颈,舌头往外伸出,含糊不清地说,“玉、玉龙子……”

“原来是这样!”元稹咬牙切齿,“为什么还要杀人?”

“我、我没有打探到消息……他们就要我、我杀你……否则就杀我……啊!好痛!”她的全身痉挛成一团,鲜血从嘴角、鼻孔和眼眶周围一齐向外冒。

韩湘咋舌道:“不成了,这是不成了。”

“元郎!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女子拼命地蠕动身体,朝元稹爬过去。

元稹吓得连连倒退,后背撞上一棵树干,退无可退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爬到自己的脚前,抬起一张血污四溢的脸,双目瞪得凸出眼眶,随即颓然倒下。

裴玄静蹲下来查看,摇头道:“她在来送汤之前就中毒了。”

看来,这女人为了活命来给元稹送毒汤,却不料所打交道的是更加狠毒之辈,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回去。

裴玄静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元稹,道:“微之先生,你不能再回去了。存心害你之人很快就会找来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带你立即离开吧,想办法另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是啊!”韩湘也说,“我知道通州西南的盘龙山中有一座小无量观,观中住持无量道长曾与我一起在终南山修道,彼此相熟。我们不如就去他那里,谁都想不到的。”

裴玄静点头:“可以。正好这里还有一匹驴子,就让微之先生骑上。虽然走得慢些,但只要小心隐匿踪迹,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她上前搀扶元稹,“微之先生,我们必须立刻动身,不能再耽搁了!”

“不!”元稹一把推开裴玄静,扶着树干站起来,“我……我绝对不会跟你们走的!”

“微之先生!”

“你们、你们休想再骗我……”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啊,微之先生。我们是来帮你的。”

“我不相信你们!”元稹从地上抓起一根树枝,朝着裴玄静乱挥,“你不要过来,退后!快退后!”

裴玄静心急如焚,在此越多羁留一刻,危险就越增多一分。而且整桩事情扑朔迷离,没有元稹的配合,她连究竟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要加害他都无从判断,当然更加无法想出对策来。而今之计,唯有赶紧保护元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细细分析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