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15/29页)
想到自己身上还穿着达克维茨先生的美式运动衫。虽然内兜上的标签上标着十五年前的日期,但卡伦并没有请示他的父亲,就把衣服拿给了他。达克维茨先生会不会认出这衣服来?哈罗德突然想到现在实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跟他的处境相比,被达克维茨先生指责简直不值一提。
他握住了口袋里的那个胶卷盒,心里想着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和卡伦一起开着大黄蜂飞去英国。一切都要指望于彼得・弗莱明的火车了。如果它到得早,弗莱明和叶斯帕森太太就会在哈罗德和卡伦回去之前赶到科斯坦村。他可能可以逃离追捕,但很难想象他们怎么在警察的监视之下驾驶大黄蜂离开丹麦。而如果弗莱明的火车在凌晨之前没有到,现在村里又没有其他警察,他们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以起飞。
而且叶斯帕森泰坦并不知道哈罗德看到了她。她以为自己的时间还很充裕。这是唯一对哈罗德有利的事。
这个见鬼的演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啊?
每个人都就座以后,国王走进了皇家包厢。观众起立。这是哈罗德第一次看到克里斯蒂安十世本人,但他曾在无数照片中看到过那张脸,他嘴唇上的八字唇须让他的表情更符合一个被占国傀儡国王的角色。他穿着晚礼服,站得笔直。在照片里,国王通常会戴帽子。直到今天,哈罗德才发现国王其实已经秃顶了。
国王坐下后,观众也都陆续就座。终于开始了,哈罗德想道。
幕布升起。二十多个女孩子围成了一个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唯一一个男人站在那个圆圈十二点的位置。所有的舞者都穿着白衣,灯光如月光般皎洁,光照不到的舞台都消失在了四周的一片黑暗里。这是一个戏剧化十足的开场,哈罗德瞬间被吸引得忘记了自己的忧虑。
由高至低的音符缓慢地流淌而出,演员们开始起舞。圆圈四围散去,只剩下四个人依旧定格在舞台上:一男三女。其中一个女孩躺在了地上,如熟睡一般。乐池里走出了一段曼妙的华尔兹。
卡伦在哪儿呢?所有的女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紧身露肩芭蕾舞服,蓬蓬的纱裙随着她们的舞步而上下摆动。那衣服很是性感,但强烈的灯光把她们照得仿佛同一个人,哈罗德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是卡伦。
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孩突然动了。哈罗德马上看到了卡伦标志性的红发。她侧身舞至舞台的中央,哈罗德的心顿时收紧了,害怕她出错,毁掉这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日子,但她看上去镇定而自信。她立起了脚尖。哪怕是看到她着地的脚尖,都会觉得疼,哈罗德眨了眨眼睛,但她反而十分自如,如同飘浮在空中一般。旁边的舞者都聚到了她的周围,时而成行,时而成圈。观众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了。哈罗德的心中充满了自豪。他庆幸她坚决地留了下来,无论结果怎样,都是值得的。
音乐转了一个调。那个男生跳跃着穿过舞台时,哈罗德注意到他的步子有些犹疑,才想起来这个安德斯也是预备演员。卡伦的步子沉着自若,举重若轻,可这个男孩子显得十分紧张,让人替他捏了把汗。
曲子的结尾是开头的重复。原来这一段表演并没有任何故事性,舞蹈可以同音乐一样抽象。他看了看表。才过了五分钟。
演员们四散开来,又集合成了新的队形,开始了一系列的独舞。所有的音乐都是四三拍的,曲调美妙。对于爱好爵士乐的哈罗德来说,这样的曲子实在太过柔美了。
芭蕾虽是新鲜感十足,但哈罗德的心依旧惦记着教堂里的大黄蜂、劳斯莱斯后面的汉森以及叶斯帕森太太。彼得・弗莱明会不会赶上了丹麦唯一准点的火车?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和叶斯帕森太太已经到科斯坦庄园了吗?他们发现汉森了吗?会不会已经在等他了?他又怎么才能知道呢?或许他应该从树林里偷偷潜到教堂附近去探一探,看看有没有埋伏。
卡伦开始独舞了。哈罗德发现自己担心她比担心警察的追捕还要多。他多虑了:她看上去非常放松,舞步浑然天成,快乐地踮着脚尖旋转跳跃着。他吃惊地看到她表演了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在舞台上高高跃起,又完美而优雅地落在地上,仿佛惯性在她的身上完全不起作用。她已经打破了物理定律。
卡伦和让・安德斯开始合舞了。哈罗德感到十分担心。这应该是叫做“双人舞”,他不晓得自己从哪里知道的这个词。安德斯不停地把她举到空中。她的裙子向上掀起,露出了修长的双腿。安德斯有时候会用单手托着她定格在舞台某处,有时候会托住她起舞。双人舞终于结束了,哈罗德松了一口气。群舞再度开始。他看了看表。这应该是最后一支舞了。感谢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