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八 恶魔(第8/24页)

姜湖的眼睛里仍是没什么焦距,像是发呆,却又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似的:“嗯?怎么,你不是想问那只猫和贺卡的事么?”

沈夜熙当然是非常想问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好像条件反射似的往回走。人的气场不一样,有些人萍水相逢、认识不到十分钟就能和人称兄道弟,祖宗八辈谁打呼噜谁磨牙的事都能叨出来,有些人却能相处一辈子都是点头之交,对自己的一切都讳莫如深,似乎不愿意和别人有任何交集,别人想问,都会生怕冒犯了他。

好比姜湖,他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所有人的负面情绪,吸收它们,他不是领导者,但是能在众人都焦躁不安的时候,奇异地做那个最冷静的人——他就像是一堵墙,从不发号施令,也不显山不露水、十分没有存在感地站在那里,但是让墙里的人充满了安全感。

如果说沈夜熙是掌控和支配的人,姜湖就是那个潜移默化中让大家保持自己的节奏、不会乱了阵脚的人。他像是一盏暗夜里发着一点白色荧光的灯,不扎眼,却温暖,吸引着所有暗夜中摸索着踉跄行路的人,可是……

想要离他近一点,又那么难。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姜湖语气冷静地说,“不信任别人,不分享压力,并不代表一个人很强,而是不够强,所有负面情绪中,最让人痛苦、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羞耻,距离感代表是羞耻的保护膜……”

“快到端午了。”沈夜熙突然打断他,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姜湖诧异地看着他,沈夜熙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说:“杨曼她妈叫咱们放假的时候一起去她家里,已经准备好了粽叶和黏米,大家一起过去包粽子,她准备了豆沙、蜜豆、肉,还让我问你一句,你在国外的时候跟美国佬吃黄油吃惯了,粽子里包块黄油行不行?”

姜湖愣了片刻:“美国佬不会包粽子。”

沈夜熙点了一根烟,斜了他一眼:“那不管,自己包自己吃,万一漏了,你等着就吃蒸黏米饭吧。”

“做人呢,”沈队用一种港剧台词一样的口气说,“就要没皮没脸一点。有些事发生了,大家都不想的,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思前想后,你知道你这样的文艺青年用一句非常传神的词应该怎么说吗?我教你啊,那叫矫情,北京人叫吃饱了撑的,东北人叫没事瞎得瑟……哎不说没发现,我发现得瑟这个词形容你真是太传神了……”

姜湖轻轻地笑起来。

走过所有苍苍莽莽、鬼魅丛生,踽踽一人,而让我遇到你们所有人——也才知道上苍其实也没有亏待我多少。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柯如悔这个人。”

沈夜熙摇摇头,顺口问:“演电视剧的?”

姜湖方才那句话是个陈述句,代表了他默认了沈夜熙是知道这个人的,听了这反应,顿时有点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为啥,沈夜熙觉得姜湖这一眼里,包含了类似于“你怎么这么不学无术”的信息,于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迫于面子吭吭哧哧地说:“好像……嗯,你别说,我觉得这名字稍微有点耳熟。”

姜湖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沈夜熙干脆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地说:“哥岁数大了,跟你们这帮小青年不能比,记性不好不行啊?不就是个人么,干什么的?”

“不就是个人么”这句话让姜湖怔了片刻。

柯如悔……可不也就是个人么?既不会七十二变,也没有三头六臂——姜湖好像突然间相通了什么,放松了身体窝在副驾驶的车座上:“大概五六年前的时候,有人说柯如悔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犯罪心理学家,他在学科内的成就是里程碑式的。”

沈夜熙:“比你厉害呀?”

“柯如悔在学术上的成就可不是我能比得上的,不,应该说我压根就没什么成就。”姜湖说,“我一门心思研究一门课还不一定赶得上他,何况精力分散到那么多别的地方,我爸知道我在大学里同时修了好几门专业的时候,还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姜湖极少提起他自己的事情,更是从没有提过他的家人,和沈夜熙合租几个月了,沈夜熙从未见他联系过单位同事以外的人,好像他是一个没有私交、没有朋友、没有家庭、也鲜少有什么业余生活的人。

沈夜熙忍不住问:“多学些东西不好么,你爸骂你干嘛?”

“我老爸最看不惯我读书的时候那种花蝴蝶似的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沾,又什么都不能全神贯注的人。”姜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表情柔和了下来,“他说我是在挥霍天分浪费时间,早晚有一天一事无成,将来会穷得裤子都穿不起,他可以考虑给我留下个草裙当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