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6页)

这是座普通的乡间小别墅,虽然不甚奢华,但很整洁。牌匾上用英语和乌尔都语写着:M.A.沙上校。追踪者知道军人都早睡早起。他敲了敲门。屋里响起踢里趿拉的脚步声。门开了,不过只开了几英寸,里面很黑。一张黝黑的脸,有些憔悴,不过曾经肯定很漂亮。沙太太?他们家不是很富裕,没有女仆。

“下午好,夫人。我来找阿里・沙上校,想和他聊聊。他在家吗?”

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说了句乌尔都语。她转过身,应了一句。门开得大了些,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须发都修剪得很整齐,脸刮得很干净,非常典型的军队风格。中校没有穿军装,换的便服。即便如此,周身上下也散发出自负的气息。不过看到身着黑色外套的美国人时,他是真的很惊讶。

“下午好,先生。我能有幸和阿里・沙上校讲话吗?”

虽然他还只是名中校,不过阿里・沙不打算反驳。来人所说的要求并没有什么坏处。

“是的,当然可以。”

“真是我的幸运日,先生。我本想打电话的,但我没有您的手机号码。我希望我来的时候您没有不方便。”

“哦,呃,没有,不过,你想……”

“事情是这样的,上校,我的好朋友沙乌卡特将军,昨天晚上晚宴的时候告诉我,您就是我要找的人。我们可以……”

追踪者朝屋里示意了一下,军官有些迷惑,向后退去,把门拉开了。如果总司令这会儿从这经过,阿里・沙中校肯定背冲着墙,用哆哆嗦嗦的手敬礼。沙乌卡特将军,他和这个美国人共进晚餐!

“哦,当然,我的礼貌都哪儿去了?请进请进。”

他把客人领进屋。起居室装修得很普通。他的妻子在边上看着。“茶。”中校喊道。女人连忙跑去准备茶。这是欢迎贵宾的礼节。

追踪者递上自己的名片:丹牧师,《华盛顿邮报》的高级撰稿人。

“先生,这是我的编辑交给我的任务,在你们政府的许可下,给毛拉奥马尔写一篇报道。就像您所知道的,经过了这些年,他一直与世隔绝,没人了解他。将军让我相信您,您见过奥马尔,还和他说过话。”

“哦,我不知道……”

“喔,说吧,您太谦虚了。我的朋友跟我说,十二年前,您陪着他去过奎达,在双边会议中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美国人恭维他时,阿里・沙中校的身板挺得更直了。这就是说,沙乌卡特将军已经注意到他了。他双手指尖相抵,呈尖塔状,承认了自己确实和那个一只眼睛的塔利班领导人说过话。

茶来了。阿里・沙夫人奉茶的时候,追踪者注意到她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碧绿色眼睛。他以前听说过,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间荒凉的边界线上,沿杜兰德线的山区部落的人就是这样。

据说,2300年前,年轻的世界早晨之神、马其顿王国伊斯坎达尔的亚历山大大帝曾经行军经过这片山区,他横扫波斯帝国,来到他想要征服的印度。可他的士兵疲惫不堪,被无休止的战争耗尽了精力。他从印度河战役撤退的时候,成批的士兵们被遗弃在当地。如果他们没能回到马其顿的群山,那就是在这里的山区和峡谷定居下来,娶了老婆,在肥沃的土地上耕种,再没有行军打仗了。

在加兹尼那个小村,藏在马哈茂德・居尔长袍后面的小孩就有着明亮的绿色眼睛,而不是像旁遮普人那样是棕色的。阿里・沙失踪的儿子呢?

谈话结束的时候,茶都还没有喝。他没想到结束得这么突然。

“我想,您儿子陪您去的吧,上校,他会说普什图语。”

陆军军官从椅子里站起来,身体僵直,显然受到了很大的冒犯。

“你错了,牧师先生。我没有儿子。”

追踪者也站了起来,摘下帽子,向他致歉。

“可我听说……有个叫佐勒菲卡尔的小孩……”

中校走到窗户旁,手背在身后,站在那里注视着窗外,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冲谁来的,客人还是儿子?追踪者无法确定。

“我再说一遍,先生。我没有儿子。我想恐怕我帮不了你什么了。”

沉默,仿佛定格了一般。美国人显然被下了逐客令。他扫了一眼中校的妻子。

碧绿色的眼睛满是泪水。显然这个家庭的伤痛一直在继续,而且已经有很多年了。

追踪者假装说了些笨拙的道歉话,退向大门。中校的妻子陪着他。她帮他拉开门的时候,他小声说道:

“我很抱歉,夫人,非常非常抱歉。”

显然她不说英语,可能也不说阿拉伯语。不过“抱歉”这个词是非常国际化的,她可能会略微明白些。她抬起头,看见那双眼睛里充满同情,然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