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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几十个互相缠绕,拥挤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的裸体形象,如我刚才所说,许多都从天花板上掉下来,顺着墙壁扭打一起。我不禁在想,这些画作的其中一部分真是由一名童书插画师所作?

老管家拖着步子,一言不发地走过天堂室,我跟在后面,真得感谢理查坚持让我去萨维尔街的裁缝那儿找了这么一套得体的黑色西服。因为J.C.曾经跟我说过,理查这个曾经生于富庶家族的最后一个成员现在可谓穷困潦倒,我之前也坚决不答应,但理查说他就是没办法让我穿着那件积满灰尘、款式奇特、如同大便色的花呢西服去见布罗姆利夫人。我生气地向理查解释,这件“大便色的东西”是我最好的花呢西服了,我在哈佛上学那阵,这件衣服可是跟着我出席过大大小小的场合(至少出席过着装要求不那么正式的场合),但我这位在登山时结交的英国朋友对我的抗议不为所动。

我们离开了天堂室,进入一间温馨得多的小厢房,我再次感激理查在萨维尔街为我选中、并且付款买下的定制西服。让-克洛德穿着一件老式西服,整个人显得信心满满,那身旧衣服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登山向导,要是他穿双山地靴的话肯定会很不错。

*

老管家哈里森终于把我们带到厢房,房间有两个富丽堂皇的走廊,天堂室那头还有个豪华的图书馆。我们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来到这里,这个舒适的小厢房看起来就像个迷你娃娃屋,尽管这里差不多有美国大部分中产阶级的前客厅一半大。

“请坐,先生们。茶很快上来,布罗姆利夫人也会很快来的。”说完这话,老哈里森便慢悠悠地走出去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听起来就像他和英国最大庄园之一的女主人是平起平坐的。也许两人到哪儿都影形不离。

这个小房间一度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中间豪华的波斯地毯上放着几件家具,周围则是闪亮的镶花地板,一个高背椅上放有一块像19世纪织物一样的东西,一个低矮的圆桌上可能会摆放即将呈上来的茶水,两边分别立着一把精致的椅子,似乎很不结实,承受不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那把布面椅的正对面有一把红色靠背长椅,让我一度觉得这个是布罗姆利府邸其中一个私人房间,但我很快意识到自己错了。铺着精致壁纸的墙上贴的画和相片全是女人的。房间里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书架,跟早先时候我们瞥见的那个超大的图书馆不同,这里的书也不多,像是自制的,也许是剪贴簿、相册、食谱或者族谱。

但是,不管这里看起来多像私人房间,其实不是。我知道布罗姆利夫人肯定是在不那么正式的会面中使用这个房间。也许她在这里跟她的庭院设计师、猎场看守人或来做客的远房亲戚——那些不会在这里过夜的亲戚闲聊。

我和让-克洛德、理查紧挨着大腿,笔直地坐在那张红色的长靠椅上等着,椅子坐上去感觉有些不舒服,也许这说明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我拇指和食指捏着新裤子上笔挺的折痕紧张地来回动。

这时,图书室墙面一扇暗门突然开了,伊丽莎白・马里恩・布罗姆利夫人走了进来。我们三个匆忙起身,差点儿将对方撞翻。

布罗姆利夫人个子很高,一袭黑衣让她看上去更高了,她穿着一条蕾丝裙,黑色的镶褶边高领,裙子可能是19世纪的,但看起来莫名的时髦。她腰身挺得很直,泰然自若,显得她更高挑,俨然一副社会要人的样子。我以为我要见的是个老夫人——珀西瓦尔・布罗姆利勋爵在珠峰失踪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但这位布罗姆利夫人,头发梳得精致且时髦。她的发型我只在杂志上见过,她的头发除了鬓角略显花白外,几乎全是黑的。她黑色的双眸明亮、炯炯有神——更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她朝我们走来时步伐显得十分轻快,绕过桌子后,往我们走近,她笑得很慈祥,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她朝我们伸出两只手致以问候,那两只手优雅、白皙,是那种钢琴家的长手,一点儿也不像普通老妇人的手。

“哦,迪奇……迪奇……”布罗姆利夫人双手握着理查那双长满茧的大手,“见到你回到这里真好。你母亲把你留在这里跟查尔斯一块儿玩的情形好像就在昨天……哦,当年小珀西想跟上你们,你和查尔斯这两个大点儿的孩子就会生气!”

我和让-克洛德大胆地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满是狐疑。迪奇?!

“见到您真高兴,布罗姆利夫人,但我们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我真的感到很抱歉。”理查说。

布罗姆利夫人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眼眶湿润了,但她很快笑了笑,再次抬起头。“非常遗憾,查尔斯今天不能亲自来见你,你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已经相当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