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骨难(第9/30页)

段成式瞪了他一眼,对韩湘解释道:“荟萃楼中有来往各地的商人,还有许多异域客商,他们的故事最多最奇,所以我就在此包了个雅间,拜托酒楼的掌柜伙计告诉客人们,如有关妖魔鬼怪的奇闻异事,就约到鬼花间来说给我听。嗯,我都会付酬劳的,一个故事一百钱。”

段成式说得格外认真,韩湘却只想笑,心中对这少年的好感陡然又增多了几分。

段成式自豪地说:“我已经收集了一年多了。而今鬼花间的名声在外,就算不是荟萃楼的客人,有好故事的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好个鬼花间,”韩湘高高地举起酒杯,“当浮一大白!”

又饮了几杯,郭浣小心翼翼地问段成式:“那事儿你琢磨过了吗?”

段成式道:“你先跟韩郎说一说吧。”

“哦。”

从郭浣的讲述中,韩湘才了解到所谓飞天大盗的始末。

自从去年腊月以来,长安城中发生了一系列盗窃案。

按说年关前后,节庆活动繁多,民众筹钱过年,而京兆府为了让大家痛快过节,放松了宵禁等各项管制措施,所以多发生几起盗案本不足为奇。但这次的窃案却与往年的很不一样。

被盗的东西五花八门,却没有金银、珠宝、绢、粮这些常见之物。有几家药铺失窃了药材;还有几家屠户报告被偷了刚宰杀的肥猪;更有一家绸缎庄失窃了一大堆储存着用来漂洗料子的皂角。最最不可思议的是,鸿胪寺对面几家供外国人下榻的馆驿中,茅房周围的泥地居然让人偷偷刨掉运走了。

由于窃贼的手段高明、神出鬼没,偷窃的东西又极其古怪,令人匪夷所思。民众再添油加醋地一渲染,就成了扰乱京城的“飞天大盗传奇大案”了。

“不对啊。”听到这里,韩湘插嘴道,“既然被窃的物品没什么规律,窃贼又未曾留下太多线索,凭什么说是同一个人所为呢?”

段成式回答:“据极少数的目击者称,有时看到的盗贼是一个人,有时是好几个,但都青面獠牙的,外形十分相似;在被人发现的时候,还会发出一股狐臊臭,弥久不散。所以大家才猜说,飞天大盗其实是一只会分身的狐狸精。”

京兆府的官员对于寻常窃案很有办法,处理这起稀奇古怪的案子时就有点无从下手了。从除夕到上元节,长安城中各种节庆活动不断,维持治安的压力本来就非常大,这件案子奇则奇矣,并未造成重大的损失,事主也追究得不急,所以京兆府未曾下大力气去查办。直至皇帝一声令下,全长安都为了迎佛骨而忙乱起来,京兆府就更没有余力去理睬这些窃案了。

反倒是民间把飞天大盗越传越离奇,越编越玄乎,成了大伙儿茶余饭后的一大解闷话题。

就在两天前,又有玄都观的道士来报案,说是失窃了一批珍贵的道教典籍,请求京兆府尽速查办。因在现场也闻到了狐臭味,所以推断此案亦为飞天大盗所作。本来京兆府还想拖到上元节后再办,却不料事情被直接捅到了皇帝御前。

“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郭浣愤愤地说:“还不是那个柳泌搞的鬼!”

“柳泌?哪个柳泌?”

“还有哪个柳泌呀!”

这可太让韩湘意外了!早在两年多前,柳泌不就因以邪道妖术蛊惑百姓,又企图毁坏圣物玉龙子而获罪,被罢免了台州刺史的官职,抓回长安还关进了天牢吗?

“哼,关什么天牢!”段成式恨声道,“圣上将柳泌囚禁在宫中,仍命他给自己炼丹。想不到这家伙还真有一手,两年丹药炼下来,圣上反而越发离不开他了。不仅免去了他的死罪,前些日子竟又加封他为国师了。”

韩湘目瞪口呆,本以为柳泌肯定万劫不复了,哪成想他居然还能够死灰复燃。

郭浣气鼓鼓地说:“这家伙如今狂妄得不得了,那副小人得志的恶心嘴脸就甭提了,偏生他又惹到了我爹爹的头上!玄都观的案子一出,他就跑到圣上面前去进谗言,说什么失窃的道经里有孙思邈真人的丹经,还有《太上圣祖炼丹秘诀》,都是仅存的孤本,他本打算好好研习了替圣上炼制仙丹的,所以必须得找回来。唉,圣上一听这话就急了,限令我爹在十日内必须破案!可是你们想啊,佛骨今天才刚刚入城,金吾卫为了保护仪仗的安全,几乎倾巢出动。接下来马上又是上元节,待上元节一过,佛骨还要在京城中的各大寺院接受民众的供奉,我爹哪里还腾得出手去查那几本破经的下落啊!”

段成式冷笑道:“我看柳国师在乎的才不是那几本经书,而是看不得佛骨的风光,想凑个热闹,在圣上面前争显自己有多么重要吧。”

韩湘不禁在心中暗叹,由玉龙子而起的佛道争端果然还是没完没了,自己和裴玄静、崔淼等人不惜生命追求的真相和公正,到头来仍然落得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