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推背(第16/23页)
郭念云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弘志未及转身,郭念云又道:“不过我还想提醒陈公公一句,抽空常到长生院来走动。虽说陈公公没有别的打算,但看如今圣上的情形,我倒有些替陈公公担心呢。”
陈弘志浑身一凛,不敢抬头去看郭念云,含混地答应了一声:“是。”
陈弘志领着两名内侍,抬起冰桶朝清思殿去了。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清思殿前的御阶上,郭念云才对身旁的宫婢道:“回去。”
“回去?”宫婢问,“娘娘,咱们不去清思殿了吗?”
“不去了,我可受不了那个冻。”郭念云扭头便走,几步之后又道,“你去三清殿走一趟,请柳国师今日午后到长生院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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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后接连数日,长安的天空一直阴霾沉沉。酷寒逼得人渴望来一场狂风暴雪,也比这样不死不活地耗着要强。
天气如此,人们的心情总不会太好。佳节已经过去,没有理由继续寻欢作乐,外面又天寒地冻的,市面顿时变得十分萧条。只有轮流供奉佛骨的寺院前,仍然从早到晚人头攒动,香火氤氲。大安国寺门前的那场变故,很快就被遗忘了。
经过数度迁转,今天佛骨来到了靖安坊中的西明寺。一大早起,梵音法唱就从街头到巷尾,把向来安静的靖安坊闹了个鸡犬不宁。
在韩府空落落的后花园中,韩湘无奈地放下洞箫。箫音完全被四面的喧哗掩盖了,烟火持续不断地飘进来,弥漫在掉光了叶子的枝头上。
“算了,下回再吹给你听吧。”韩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李弥的面孔已经清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整齐了,瘦弱的身躯裹在厚厚的棉袍中,看起来就是一个清秀沉默的青年。但那两只始终纹丝不动的眸子,又使不知情的人望而生畏。
几天过去,韩湘倒是习惯了他的这副样子。李弥彻底封锁了心智,拒绝再与这个尘世有任何交流,对此,即使不知详尽的来龙去脉,韩湘仍然可以理解。
在李弥的手中,从早到晚牢牢地捏着一支歪歪扭扭的金簪,就像捏着自己的性命。韩湘记得这支金簪,它曾经插在青春少女禾娘乌黑的发髻上。韩湘还记得,在金仙观繁花盛开的院子里,在禾娘和李弥这对少男少女的围绕中,自己曾经吹了一曲洞箫给他们听。那是一个杨柳翻飞的明媚春日,李弥念起了哥哥长吉的诗句:“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东风不用媒。”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就像那么可爱的禾娘,再也见不到了。每每想到禾娘,韩湘的心便会痛不可支。他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禾娘。他无法欺骗自己说,禾娘是嫁给东风去了,就如他无法欺骗自己说,崔淼正在潇洒地行医江湖,而裴玄静已得道飞升,成了九天之上最美丽的女仙……
即使逍遥如半仙的韩湘子,也无法对昭彰的罪恶视而不见。但他所能做的不多,只能尽心尽力地照顾李弥。
郭鏦将李弥送来韩府时,说是在金仙观地窟中找到的,却对整个经过语焉不详。不该问的就不问,这个道理韩湘还是懂的。由叔公的一首《华山女》联想到裴玄静的下落,如今不仅得知她安然无恙,还找回了失踪两年多的李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郭鏦还给韩湘送来了裴玄静的亲笔,那是长吉的一首诗。正是这首诗,帮他安抚了刚来时如癫似狂的李弥。韩湘非常喜欢这首诗——
“丁丁海女弄金环,雀钗翘揭双翅关。六宫不语一生闲,高悬银榜照青山。长眉凝绿几千年,清凉堪老镜中鸾。秋肌稍觉玉衣寒,空光帖妥水如天。”
在韩湘看来,诗中的字字句句都是形容裴玄静的。长吉心中的裴玄静肯定就是这样的:一位在海底沉默千年的仙女,当她揽镜理容时,世间沧桑便如流水般从她的眼前掠过。仙女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凝望着大海中天空的倒影。
但长吉肯定想不到,裴玄静有朝一日会陷入到大明宫中。
忽然一声惊呼,打断了韩湘的思绪。李弥的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吼声,鲁莽地将一个人推倒在地。
“哎呀,李兄!”韩湘连忙上前搀扶,“你惹他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李复言猛咳了一阵,才缓过气来:“我看他的手里什么东西一晃……朝你扎过来。我正是、知道他脑筋有问题……才怕误伤到你嘛……”
韩湘笑了:“没事,不就是这根宝贝簪子嘛,喏,他成天不离手的。”
再看李弥,竟将他们二人的对话置若罔闻,正专心致志地握着金簪,在山石上刻出一条横线。山石上已经从上到下刻了好几道同样的横线。
李复言问:“他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