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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内心做了一次大扫除。扫除的对象包括那些琐碎的事,也包括了意义重大的课题。巴雷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由最近的反省当中,他体会到那些重大的课题正逐渐压过那些琐碎之事。
他把自己看得非常透彻,甚至连自己都深感惊讶。他审视了一遍之后,又再审视了一番,然后转一转身,再哼了两首曲子。他回到刚才所想的地方,清楚地知道他没有忽略过任何细节。
没有忽略他的语调中一显即逝的不定感,也没有忽略那掠过她幽黑的眼窝里怀疑的阴影。
没有忽略歌德以他极为工整的笔迹取代了他往昔那种潦草的写法。
没有忽略歌德那用尽心机对苏俄官僚和伏特加酒的嘲讽。
没有忽略歌德打从心底对自己待她的方式发出了悲哀的忏悔。二十年来,他随兴所至,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待她,包括把她当做自己用完即扔的送信人。
也没有忽略歌德对她的随便许诺,只要她现在还留在这场游戏当中,他将会对她有所报答,而实际上歌德已经对将来不存任何希望。他所迫切追求的,只是现在,正如他说过的:“只有现在!”
但是,从这些充其量也只不过是理论的理论中,巴雷的心思一下子就毫不费力地转到了他知觉的深处:就歌德的观念及他所成就的事来说,歌德是对的。并且,在他这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里,歌德是站在一个腐败、一个让他生不逢时的方程式这一边;而巴雷呢?却身不由己地站在这个方程式的另一边。
如果巴雷有权利做选择的话,他宁愿选择歌德的路来走,也不愿选择奈德或其他任何人的。而此刻他已选择做一个在两种极端都迫切需要他的中间地带公民。
从皮里德尔基诺遇到歌德开始,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印证这一点。旧有的主义已经死了,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的竞争在啜泣中结束。那种高调已遁逃至那些老狐狸的地下密室里,而那些人在曲终人散后仍兀自舞蹈着。
至于他对自己国家的忠诚,巴雷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只在于哪一个英国才是他所要服务的。他对这个至高无上帝国最后的梦想已经幻灭。那种狭窄的民族主义已经让他望而生厌。他宁可被它践踏,也不愿与它一起迈步向前。到目前为止,他所知道的一个英国——一个更美好的英国,是存在他内心中的那一个。
他躺在床上,等着恐惧来擒服他,但是它没有来。反倒是,他发现自己在下着一种斗智的棋。这是因为下棋是一种和几率有关系的游戏,而现在的他,似乎最好在安静中盘算自己所拥有的几率,而不是在屋顶行将坍塌之际才去尝试与分类整理有多少几率。
因为如果没有发生大决战的话,就什么损失也不会有。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那该抢救的可就多了。
所以,巴雷就开始思考了。也因为要思考,巴雷就开始以冷静的心来做准备。奈德如果至今还在操控着全局,也会要他这么做的。
他一直思考到了清晨,才打了一个盹儿。醒来之后,他又继续思考。就在他高高兴兴地步行下去吃早餐想找些展览的乐趣时,他已经满脑子在想些傻子们所形容为“无法想”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