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城堡乍醒(第7/12页)

而逆向操作的方向无情地指向东方。

当晚只有一条线索指向犯人。找到线索时,吉勒姆站着打盹儿,时间是清晨前的破晓。追查出线索的人是康妮,由史迈利轻声摊在桌上,三人挨着阅读灯专心看,宛如眼前摆了一张寻宝图。一叠批准销毁的许可,共十二份,在中线以黑麦克笔签下匿名核可,产生炭笔的效果,赏心悦目。这些被下令摧毁的档案与“总部致别馆最高机密文书往来”有关。这里指的是表亲的分站主任,当时与现在皆是史迈利的拜把兄弟马铁娄。销毁的原因,与海顿当初命令万象的山姆·科林斯放弃调查的原因雷同:“美方行动敏感,恐将危及其行动。”命令焚毁档案者的签名,是海顿的勤务名。

史迈利回到楼上,邀请山姆再度进办公室。山姆已摘下蝴蝶结,下巴的胡渣映衬在裸露脖子的白衬衫上,他原来光洁圆滑的形象大不如前。

史迈利首先请法恩去冲泡咖啡,等候咖啡端来,再等法恩倒完两杯后快步离去。两杯皆不加奶精,山姆那杯添的是砂糖,史迈利的那杯则是糖精,因为他口味过重。随后史迈利在山姆身边一张软椅上坐下,而非对坐办公桌两侧,为的是表示与山姆站在同一阵线。

“山姆,那个女孩的事,我认为我应该知道一点。”他说得非常轻柔,仿佛即将报告噩耗,“是为了表示骑士风范,才故意把她漏掉吗?”

山姆的心情似乎相当好。“是档案弄丢了,是不是啊,老兄?”他询问,亲密的口气如同男士洗手间里的对话。

有时候,为了取得机密,有必要先以机密交换。

“是比尔弄丢的。”史迈利柔声回应。

山姆故作姿态地陷入沉思。他曲起扑克玩家的一只手,审视指尖,对其污秽的情况唉声叹气。

“我那间俱乐部,我最近几乎放手不管事了,”他自言自语,“老实讲,我越来越感到厌倦了。除了钱,还是钱。是该换换口味,替自己找个出路。”

史迈利了解,但他必须强硬。

“山姆,我没有资源。要养活我雇用的人几乎都成了问题。”

山姆若有所思地啜饮着纯咖啡,在蒸汽中微笑。

“她是谁,山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怎么不堪回首,也没人会管,过去的事就当做桥下流水,我跟你保证。”

山姆站起来,双手插入口袋,摇摇头,以杰里·威斯特贝可能会做出的动作,开始绕着办公室漫步,盯着墙上那些朦胧古怪的东西:身穿军服的达官要人合照;加了框的已故首相的亲笔信;再度端详卡拉的照片,这次他凑得非常近,看了再看。

“绝对不能乱丢筹码,”他说,由于凑得太近,吐气让卡拉的玻璃模糊起来,“我老妈以前常这么说。‘绝对不能把自己的资产当礼物送。我们一生获得的东西少之又少,一定要斟酌善用。’好歹是牌局一场嘛,对不对?”他询问。他以袖口擦拭相框玻璃。“贵宝地弥漫着极为饥饿的气氛,我一走进来就感受到了。这张大餐桌,我对自己说,今晚势必饱餐一顿了。”

走到史迈利办公桌前,他坐下来,仿佛想体验是否舒适。椅子既可左右摇摆亦能上下晃动。山姆上下左右试坐。“我需要一份搜寻请求单。”他说。

“右边最上面。”史迈利说完看着山姆打开抽屉,取出黄色复写纸,放在玻璃桌面上动笔。

山姆写了两三分钟,默不作声,偶尔稍停故作姿态,然后再度动笔。

“她来了的话,记得通知我一声。”他说,接着对卡拉挥手故作滑稽状后离去。

他走出办公室后,史迈利拿起桌上的表格,请吉勒姆过来,不发一语交给他。吉勒姆走到楼梯间时停下脚步,阅读内文。

“伊丽莎白·伍辛顿,别名丽姬,又名丽姬·瑞卡度。”最上面一行如此写着。接下来是细节:“年约二十七。英国籍。婚姻状态,已婚。夫婿背景不详,娘家姓亦不详。一九七二年至一九七三年是小不点瑞卡度的合法妻子。瑞卡度已故。已知的最后居住地点为老挝万象。已知最后职业为万象印支包机公司打字员兼柜台小姐。之前于夜总会担任服务生,推销威士忌,是高级妓女。”

近来演惯了黯淡角色的档案室,花了约莫三分钟调整,抱歉“查无此人,重复,查无此人”。除此之外,档案室的女王蜂对“高级”一词有意见。她坚称,那种妓女,应以“上流”描述较为适切。

奇怪的是,山姆的缄默让史迈利不为所动。他似乎欣然接受,认为从事这一行必然有此举动。他只是要求调阅过去十年内山姆发自万象或他处、逃过海顿大检的全部源头报告副本。自此之后,他利用闲散时分轻松浏览,放任想像力勾勒出山姆混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