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21/53页)
斯科特调低音量。男孩动了一下,但没有醒。睡梦中,他还不是个孤儿。睡梦中,他的父母还活着,他的姐姐也活着,他们亲他的脸颊,挠他的痒痒。睡梦中的时间还是上周,他跑过沙滩,手里抓着一只扭曲的绿螃蟹的钳子。他在用一根吸管喝橘子汽水,吃着扭扭薯条。他棕色的头发被阳光晒得褪了色,雀斑散在脸庞上。等他醒来时会有那么一刻,所有的梦境都是真的,他梦中承受的爱还足以牵制住真相,但之后这一刻会结束。男孩会看到斯科特的脸,然后护士也会进来,于是他又是一个孤儿了。这次是永远。
斯科特转身看向窗外。他们今天应该出院了,斯科特和男孩都是,将要被逐出医院生活。他们将做循环往复的扬声器,每半小时一次的血压检查,量体温,送饭。男孩的姨妈和姨夫昨晚到了,眼圈通红,显得非常阴郁。男孩的姨妈是美琪的妹妹埃莉诺,她现在正睡在男孩床边的硬背椅上。埃莉诺30岁出头,很漂亮,是来自州北部哈得孙河畔克罗顿村的按摩理疗师。她的丈夫,也就是男孩的姨夫,是个作家,他对目光接触反应怪异,是那种在夏天留胡子的笨蛋。斯科特对他的感觉不好。
坠机已经过去了32个小时,短得像一次心跳,却感觉有一辈子那么长。斯科特还没洗过澡,他的皮肤还留着海水的咸涩,他的左臂还吊着。他没有身份证明,连条裤子都没有。然而,抛开这些不考虑,他仍想着按计划进城,行程上有人要见,有职业人脉要去建立,他的朋友马格努斯已经提出开车来蒙托克接他。斯科特躺在那里,心想能见到他真好,他有一张友善的脸。他们其实并不亲密,他和马格努斯之间不像兄弟,更像酒肉朋友,但马格努斯有处事不惊的优点,而且随时处于乐观状态,所以昨晚斯科特才想到打电话给他。他需要避免和会哭的人谈话,这一点至关重要。要保持轻松,那才是他的目标。事实上,他跟马格努斯讲完发生了什么事之后—这个人没有电视机,马格努斯只说了一句“真诡异”,就提议他们去喝啤酒了。
回过头来,他看到男孩醒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
“嘿,哥们儿。”斯科特悄悄地说,他不想吵醒姨妈,“你睡得好吗?”
男孩点点头。
“想让我放动画片吗?”
男孩再次点点头。斯科特找到遥控器,换到有动画片的频道。
“《海绵宝宝》怎么样?”斯科特问。
男孩又点点头。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没说过一个字。他们刚上岸的头几个小时,还能让他说出几个字,他感觉怎么样啊,需不需要什么啊。但之后,就像一个伤口肿胀闭合,他停止了说话。现在他已经彻底沉默。
斯科特在桌上发现一盒落了灰的橡胶检查手套。男孩看着他抽出了一只。
“呃—哦。”他说,然后轻轻地假装要打一个大喷嚏,随着“阿嚏”的一声,手套从他的左鼻孔掉出来。男孩笑了。
姨妈醒了,伸了个懒腰。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却留着傻傻的刘海儿,就像一个开昂贵好车的人为了弥补罪恶感,从不洗车一样。斯科特一直在观察她的脸,直到她完全恢复清醒,同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有那么一刻,他看见她差点儿因为重压而崩溃,然后她看到男孩,挤出一个微笑。
“嘿。”她说,把他的头发从脸上拂开。
她抬头看到电视,然后看到斯科特。
“早。”他说。
她把自己脸上的头发拨开,检查自己是不是衣衫得体。
“对不起,”她说,“我猜我睡着了。”
这感觉不像需要回答的话,于是斯科特只是点头。埃莉诺环视四周,“你看到……道格了吗?我的丈夫?”
“我想他去买咖啡了。”斯科特告诉她。
“好的,”她看似释然地说,“那很好。”
“你们两个结婚很久了吗?”斯科特问她。
“没有。只有,嗯,71天。”
“多久不重要。”斯科特说。
埃莉诺脸红了。
“他是个贴心的人,”她说,“我想他现在只是有点儿不堪重负。”
斯科特瞥了一眼男孩,他已经不看电视了,在研究斯科特和他的姨妈。考虑到他们刚经历的事情,道格怎么就不堪重负了,这让人迷惑。
“男孩的父亲有家人吗?”斯科特问,“你的姐夫家?”
“戴维?”她说,“没有。我的意思是,他的父母都去世了。他呢,我猜他是独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