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餐桌上的闲谈(第9/18页)

她将被单拉过来,盖上那张突然变得无神的脸。用经验丰富的手指合上死者的眼睛时,她感到在那起皱的眼皮底下,眼球仍然有点热气。她既没有感到悲痛,也没有感到愤怒。只是像往常一样,感到失败像一个沉重的包袱拖着她,压在她的肚子和背上,使肌肉变得疲倦。

他们一起从病床边转身走开。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向外科大夫的脸上扫了一眼,看到了他憔悴的面容,不免心中一动。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失败和年龄而害怕。对于他来说,亲眼看着一个病人死去当然很不寻常。病人死在手术台上的事并不经常发生,在手术台给病人留下一口气,让他们垂死挣扎着回到病房也很有失尊严。但是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不像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不必守着病人直至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相信这次特殊的死亡会使他变得沮丧,毕竟这是意料之外的。即使做过自我批评,他也没有什么可责备的。她感到外科大夫正受着某种微妙的焦虑的重压,不知道那是否与法伦的死有关。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心想,他丧失了一些活力,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在她前面穿过通向她办公室的通道。当他们走近病室的厨房时,听见了嘈杂的声响。门是开着的,一个实习护士正将装下午茶的托盘往四轮手推车上放。马斯特森警官正斜靠在洗手槽上注视着她,脸上完全是一副男人在家时的神气。当护士长和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在门口出现时,女孩脸红了,低低嘟哝了一声“下午好,先生”,便推着小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急急忙忙地走进了走廊。马斯特森警官用一种宽容的屈尊态度注视着她的身影,然后眼睛直视护士长,好像不曾注意到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存在。

“下午好,护士长,我能和你说句话吗?”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的主动性此时受到了挫折,她压抑着说道:“请到我的办公室里去说话,警官。那才是你应该等着的地方。人们不得随意在我的病房中闲逛,包括警察。”

马斯特森警官不以为意,好像对这番话颇为满意,仿佛它证实了什么东西,使他有点儿自得。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赶忙走进她的办公室,抿紧双唇,做好了作战的准备。令她奇怪的是,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也跟在后面来了。

马斯特森警官说:“护士长,我能否看一下佩尔斯护士在病房服务期间的记录册?我对于她在病房最后一个星期的情况特别感兴趣。”

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它们不是机密档案吗,护士长?警察必须先申请到传票,才能叫你拿出来给他们看,这是规矩,不是吗?”

“啊,我不这样认为,先生。”马斯特森警官的声音平静,包含了过多的尊敬,却又含有一丝调侃的意味,这一点没有逃过医生的耳朵。“病房护理记录一般来说显然不是医疗记录。我只是想看一看在那段时期里哪些人受到了护理,有没有发生什么让警司感兴趣的事情。有人说佩尔斯护士在你的病房护理期间发生了一些叫她不安的事情。请记住,她是直接从这里去的学校。”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气得浑身直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这倒使得她不再害怕了。

“我的病房里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什么都没发生!这全是无稽之谈、恶意中伤。如果一个护士做好了她的工作,服从命令,她就没有必要不安。警司到这里来是调查谋杀案的,不是来干涉我病房里的工作的。”

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温和地插嘴说:“即便她有不安——这个词是你使用的,警官——我也看不出这与她的死有什么关系。”

马斯特森警官朝着他微笑,仿佛在哄骗一个任性而固执的儿童:“佩尔斯护士在被杀害之前那个星期发生的任何事都可能有关系,先生。这就是我要求看病房记录的原因。”

看到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和外科大夫都没有照做的意思,他又补充说:“这只不过是要核实一下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而已。我知道她上个星期在病房里做了些什么。我听说她全部的时间都用来照顾一个名叫马丁·德廷格的特殊病人,对他进行‘特护’,我想你们是这样叫的吧。我听来的消息说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星期,只要她在这里轮值,就极少离开德廷格的房间。”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心想,看来他已和实习护士们聊过了。那是当然!警察就是这样工作的。想把任何东西藏着不让他们看毫无意义。一切东西,甚至她病房里的机密病历以及她自己的护理记录,都会被这个无礼的年轻人给嗅出来,并报告给他的上司。任你病房记录上有什么东西,他都会通过更不正当的手段找出来,加以放大、误解,并造成伤害。在她气得哑口无言、几近惊慌之际,听到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用温和而宽慰的声音说:“那么你最好把册子交过去吧,护士长。如果警察坚持要浪费他们的时间,那我们就没有必要鼓励他们浪费我们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