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琪 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第5/6页)

沿着人行道向前走的时候,我不得不和雨伞搏斗,防止它被风吹翻,但最终我还是放弃了,把雨伞放回包里,任凭雨淋湿我的头发,这时我反倒有种重获自由的奇怪感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让最近几个月的压力消散在雨中。

人生何时变得如此复杂?

我在曾经属于我们的“美景观光酒店”外面停下来,你现在应该认不出这家旅馆了——连我都认不出来,我从童年时就记得的花边网眼窗帘一去不复返,早已被白色的木制百叶窗取代,整座建筑被重新粉刷成蓝色。如果眯起眼睛,我几乎可以看到我的父亲骄傲地站在大门边往街上看,朝行人点头打招呼,穿着斜纹棉布衬衫,年轻英俊。噢,父亲。我把包甩到肩膀上,快步向前走,经过邻近的酒店和宾馆,一直来到灯火通明的游乐场。我在门洞里躲了一会儿雨,看着一群青少年围着一个脸上长满粉刺、正在玩模拟摩托车游戏的年轻人大声叫喊,七嘴八舌地指挥操纵“摩托车”握把左扭右拐的年轻人玩游戏。

我回到倾盆大雨中,穿过马路,朝海边走去,伴随着孩子们的尖叫声,身后的游乐场响起一阵快节奏的舞曲。

我沿着覆盖着沙子的步行道向前走,经过金色螺旋顶的钟塔和废弃的露天泳池,海滩上的蹦床、摩天轮和游乐帐篷夏季颇受欢迎,现在却空空荡荡,我转过街角,高跟鞋底敲打着人行道,老码头黑暗的轮廓呈现在我眼前,小镇的这一带比较安静,没有商店和咖啡馆,只剩下几家较大的酒店,通往度假公寓的小路蜿蜒伸向山顶,我决定先不过马路,继续走在点缀着奇怪的金属长椅的步行道上,老码头逐渐逼近,雨水浇在我身上,但我不在乎。

手机突然在我的口袋里震动起来,海浪和大雨的咆哮声盖住了手机铃声,迈克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我心情沉重地按下接听键,感觉上次那条醉醺醺的语音留言实在有些对不起他。

“嗨。”我说,声音微颤。

“弗兰?是我,迈克。”他多此一举地提醒我。信号很糟糕,我转身背对大海,用手指堵住另一侧的耳孔,试图挡住外面的噪音。“你还好吗?”

尽管很愤怒,可他仍然关心我。“对不起,”我对着电话说,忍耐着眼泪,“我很抱歉,只给你发了一条留言,你说得对,我是个胆小鬼。”

“最近你遇到了很多烦心事。”他说。听他说出这句话,我以为他打算挽回我们的关系,刚想考虑一下,这时却又听他说道:“我都理解,我只想问问你,我能不能在你家住到这周的周末,趁你不在的时候?”

我犹豫了,尽管很失望,也不想继续收留他,但他的态度并不强硬,我没有理由直接拒绝,否则会显得我铁石心肠。你一直觉得我对待自己的男朋友不好,是不是?那是因为我没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一个,而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不错的那个人……却对我没兴趣。

“我很快就回去了。”我疲弱地说。

“我哥们儿有个房间,我可以搬过去,但房间周末才能腾出来。”手机信号开始时断时续,我朝听筒里大声说“好”,同意他待到周末,然后就断线了,雨水在屏幕上汇集,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我们的关系彻底结束了,尽管他一开始很愤怒,但内心深处也明白这一点。我在释然和失望之间摇摆。

我继续向前走,空荡荡的街道与我此刻的孤寂很是相配。虽然下午四点刚过,但由于下雨,天已经开始变黑,我这才意识到周围没有其他人,我可以看到远处老码头入口两侧的老式灯柱,琥珀色的灯光在天空的炭黑色背景上投下两团柔和的光晕,照亮了雨幕。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我加快了速度,告诫自己不要惊慌,天色虽然有点暗,但还没有到晚上,而且在伦敦的时候,无论什么时间我都可以在外面独自走路——可是,为什么这个小镇总是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向身后瞥了一眼,透过雨帘,我只能分辨出后面的人戴着兜帽,穿深色雨衣、长裤和结实的步行靴,看不出是男是女,但身高和苗条的身材让我觉得更可能是女性。不知道是什么让我感到害怕,也许是这个人挑衅般的姿态和并不友善的举止,似乎不怀好意地企图接近我,本能驱使我突然间跑了起来,我穿过马路,跑上通往博福特别墅的斜坡,身后的脚步声也变得急促起来,我的心跳随之加快,我被跟踪了吗?

我继续向前跑,但高跟鞋很难让我在速度上摆脱追踪者,鞋跟还经常陷进路上的小坑洞里,有好几次我都差点绊倒,我觉得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但也可能只是风声的呼啸,就这样,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我终于抵达山顶,可我不敢停下来歇口气,因为身后的脚步声正在接近,我需要赶紧逃走。我的腿已经没了力气,但我坚持跑到别墅门口,双手颤抖着从包里摸出钥匙,我觉得后面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伸出冰冷的手指抓住我的肩膀,我强忍着尖叫的冲动,把钥匙对准锁孔,谢天谢地,门开了,我放松地踏进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