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8/11页)
她最喜欢的房间就是图书室。房间坐落在房子一角,有三扇大窗户,室内十分明亮。绷着皮坐垫的椅子虽然陈旧,却出人意料地舒适。入冬后屋里整天燃着壁炉,房间里不仅有各种桌面游戏和拼图,还摆放着两三千本书。其中有些书非常古老,从房子建成那天起就放在这里,不过也有许多新书,因为妈妈爱看小说,爸爸则兴趣广泛——化学、农业、旅行、天文和历史,无所不读。
夏洛特尤其喜欢趁玛丽亚休假的时候来图书室,这样家庭教师就没法从她手中夺下《远离尘嚣》,换上一本《水孩子》。爸爸有时会和她一起在这里看书,他坐在带底柜的维多利亚式书桌旁翻看农业机械的产品目录,或是某条美国铁路的资产负债表,但他从来不会干涉她选什么书看。
房里空无一人。夏洛特径直朝书桌走去,拉开书桌底柜上的一个方形小抽屉,拿出了一把钥匙。
书桌旁靠墙立着三个书柜。其中一个装着各种盒装的桌面游戏,另一个里面装着印有沃尔登家族纹饰的信纸和信封,第三个书柜上着锁。夏洛特用钥匙打开了书柜。
柜里放着二三十本书,还有一堆旧杂志。夏洛特朝其中一本杂志瞥了一眼,那本杂志叫作《珍珠》[11],看样子平平无奇。她连书名都没顾得上看,便匆匆抓起两本书。她关上柜门,重新上了锁,把钥匙放回书桌的抽屉里。
“有了!”她欢欣鼓舞地说。
“我们该到哪儿去看呢?”贝琳达轻声说。
“还记得我们躲避耳目的那个密室吗?”
“噢!当然记得!”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小声说话啊?”
两个人都咯咯地笑起来。
夏洛特走到门口,突然听见走廊里有人大声叫着:“夏洛特小姐……夏洛特小姐……”
“是安妮,她在找我们呢,”夏洛特说,“她是个好人,可她脑子有点儿笨。我们从另一头出去,快走。”她穿过图书室,从房间另一头的门走进台球室,一路来到枪支陈列室,可陈列室里有人。她听了一会儿。
“是我爸爸,”贝琳达一脸的惊恐,低声说道,“他刚才出去遛狗了。”
幸好台球室有两扇玻璃门,通往西侧的阳台。夏洛特和贝琳达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又悄悄地把身后的玻璃门关上。夕阳低垂,一片通红,在草坪上投下狭长的影子。
“这下我们怎么回到屋里去呢?”贝琳达说。
“从屋顶上走。跟我来!”
夏洛特跑到屋后,穿过菜园来到马厩。她把那两本书塞进连衣裙的上衣里,然后扎紧腰带,这样书本就不会掉出来。
她在马厩院子的一角沿着一段不算陡峭的台阶向上爬,一直爬到了佣人房的屋顶上。接着,她站在存放木柴用的矮铁皮箱的箱盖上,又从那里爬上了铺着波纹状铁皮的棚屋屋顶,那棚屋是靠着洗衣房的外墙搭建的,平日里用来存放工具。她在铁皮屋顶上站起身子,爬到洗衣房倾斜的房顶上。她回头看看:贝琳达还跟在她身后。
夏洛特趴在倾斜的石板瓦上,双手和鞋帮紧紧扣住瓦片,像螃蟹似的横着一点一点挪动身子,爬到了房顶与一堵墙壁的连接处。她爬上屋顶,骑在屋脊上。
贝琳达跟了上来,说:“这样做不危险吗?”
“我从九岁起就经常这样爬。”
她们上方是一扇窗口,那是两位在起居室服侍的女佣居住的阁楼卧室。
窗户位于三角墙的高处,上面的窗角几乎要碰着向两旁倾斜的屋顶。夏洛特站起身,偷偷探查屋里的情况:里面没人。她攀上窗台站起身来。
她身体向左倾斜,一侧的手臂和腿越过屋脊,爬上了石板瓦。她又回身帮贝琳达也爬上去。
她们在屋顶上躺了一会儿,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夏洛特记得有人告诉过她,沃尔登庄园的屋顶有四英亩大。除非你亲自登上屋顶,发现自己真的会在屋脊和屋谷中迷路,否则是很难相信这种说法的。从她们所在的位置,通过小道、梯子和暗道足以抵达屋顶的任何一个角落。这些设施是为维修工人架设的,每年春季他们都要清扫檐槽,为排水管重新刷漆,替换破损的瓦片。
夏洛特站起身。“走吧,后面的路好走多了。”她说。
她们通过一架梯子爬上了近旁的屋顶,走过一条宽阔的走道,又登上一段不长的木头台阶,来到一堵墙上的方形小门面前。
夏洛特拉开门闩爬了过去,进入了那间密室。
这是一个没有窗户、举架低矮的小房间,天花板向下倾斜,地板是木条拼成的,若不留神便会踩上木刺。她推测这里曾经被用作贮藏室,不过眼下它早已被废弃多时。房间的一头有一扇门,通向育婴室隔壁的一个多年未使用的壁橱。夏洛特八九岁时发现了这个密室,此后便偶尔跑到这里躲避大人们的管教——这种游戏她似乎玩了一辈子。地板上放着几块垫子、几个装着蜡烛的罐子还有一盒火柴。其中一块垫子上放着一只软绵绵的破旧玩具狗——八年前,家庭教师玛丽亚威胁说要把它扔掉,于是它便被藏在了这里。一张小茶几上摆着一只裂了缝的花瓶和一只红色皮制文具盒,花瓶里插满了彩色铅笔。沃尔登庄园每隔几年便会清查一次财产,夏洛特记得管家布雷斯怀特太太说过,常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