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安夜(第5/37页)

他们准备好后,托妮再次看向那座房子。要是有人现在从窗户往外看,见到这七个穿着橙色太空服的人,肯定会以为他们是飞船上的外星人。

但即使屋内有人,他也没有从任何一扇窗户里向外张望。

“我先进去。”托妮说。

她在笨拙的塑料服中动作僵硬地登上前门。她按了门铃,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后,她绕过房子走到屋后。那里有一座整齐的花园,里面坐落着一间木质棚屋。她发现后门没有锁,于是进了屋。她还记得上次迈克尔正在泡茶,而她就站在厨房里。她快速地穿过屋子,打开了灯。那些伦勃朗的画仍然挂在客厅的墙上。屋内干净整齐,空空荡荡。

她通过耳麦对其他人说:“里面没人。”她听见自己语气沮丧。

他为什么没有锁门就走了?也许他是决定再也不回来了。

这对托妮是个打击。如果迈克尔在这里,那谜题很快就能解开。但现在他们必须进行一次搜索。他可能会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没人知道他们要多久才能找到他。她畏缩地想到,那样让人神经紧绷的焦虑时光可能会持续好几周。

她出了门,回到那座花园里。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于是伸手试了试推开花园棚屋的门。那扇门也没有上锁。打开门时,她捕捉到了一丝气味,刺鼻却又似曾相识。她意识到那气味一定要非常浓烈才能穿透太空服的过滤器。是血,她想。这座棚屋闻上去就像个屠宰场。她低声道:“我的天。”

那个叫作露丝·所罗门斯的医生听见她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等一下。”这座木头小屋没有窗户,内部漆黑一片。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一个开关。当灯亮起时,她在震惊中尖叫出声。

其他人全都立刻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快过来!”她说,“到花园棚屋里来,露丝先进来。”

迈克尔·罗斯面朝上躺在地板上。眼睛、鼻子、耳朵,他身上的每个孔都在出血。血流到木板铺成的地板上,在他的身边聚成一摊血泊。不用医生告诉她,托妮就知道迈克尔遭遇了一次多发性大出血——这是玛多巴-2和其他类似感染的典型症状。他现在非常危险,他的身体就是一枚装满了致命病毒的炸弹,只是还未爆炸。但他还活着。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口中发出微弱的气泡声。她跪在新鲜黏稠的血泊中,弯下身紧紧地注视着他。“迈克尔!”她大叫,让声音能够穿透她的塑料面罩,“我是实验室的托妮·加洛!”

他血淋淋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一点点意识。他张开嘴,咕噜了一句话。

“什么?”她喊道。她靠得更近了一点。

“没救。”他说。接着他开始呕吐,一股黑色的液体从他的嘴里喷出来,溅满了托妮脸上的保护罩。虽然她知道有这套太空服在保护她,还是猛地后缩,惊慌地大叫。

她被推到了一边,露丝·所罗门斯朝迈克尔俯下身。

“脉搏非常微弱。”这位医生通过耳麦说。她打开迈克尔的口腔,用她戴着手套的手指清除掉他喉咙里的一些血液和呕吐物。“拿个喉镜过来,快点!”几秒之后,一个医务人员带着医疗器械冲进来。露丝把它插进迈克尔的嘴里,清理干净他的喉咙,好让他更容易呼吸。“把隔离担架带进来,尽快。”她打开她的医疗箱,拿出一个已经装好药物的注射器。托妮猜里面应该是吗啡和凝血剂。露丝把针头插进迈克尔的脖子里,压下活塞。她拔出注射器时,迈克尔身上细小的针孔汩汩地冒出血来。

一阵悲伤淹没了托妮。她想起迈克尔在“克里姆林宫”里四处走动的样子,想起他坐在自己的家里喝着茶,生气勃勃地谈论蚀刻版画的样子。这让眼前这具血肉模糊的躯体看上去更加痛苦、可悲。

“好了,”露丝说,“咱们把他弄出去吧。”

两名医护人员抬起迈克尔,把他搬到外面一张罩着透明塑料帷帐的轮床上。他们把病人从帷帐一端的开口里滑进去,然后密封好。二人推着轮床穿过迈尔克的花园。

在进入救护车前,他们需要先给自己和担架进行杀菌。托妮组里的一个人已经拿出了一个浅浅的塑料浴缸,看上去就像是儿童戏水的浅池。现在,所罗门斯医生和其他的医护人员正轮流站在缸里,让人往自己身上喷洒消毒液。这种强效消毒液可以通过氧化其蛋白质来消灭所有病毒。

托妮看着他们,虽然她知道他们必须严格遵守净化程序来防止发生意外死亡事件,但也意识到哪怕一秒的耽搁也会让迈克尔的生还机会更加渺茫。她因为有一种致命病毒溜出了她的实验室而感到心烦意乱。奥克森福德医学公司的历史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她坚持要在这件事上“小题大做”是对的,而她的同事们不当回事的态度是错的,但即使这样,她也无甚慰藉。她的职责是预防此类事件的发生,但她失职了。可怜的迈克尔会因此而死吗?还会有其他人因此而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