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879(第14/21页)
说到这儿,金戈懒洋洋地插了进来:“我听说,格拉斯哥城市银行的几个董事的确可能坐牢,经理也跑不了。”
休说:“我相信会的。”
梅茜简直被他搞糊涂了,问:“那你为什么一直跟我较劲?”
他咧嘴笑了一下,回答:“我看你能不能说出正当的理由。”
梅茜回想起休一直有这种能力对付她,一下子沉默下来。她的火爆性子对马尔伯勒圈的人很有吸引力,这是他们不计较她的背景而接受她的原因之一,但如果她的坏脾气一直发作下去,他们就会觉得无聊。她的心情一下子变了样。“先生,你侮辱了我!”她虚张声势地嚷着,“我要跟你决斗!”
“女士们用什么武器决斗?”休哈哈大笑。
“用钩针。明天一早。”
他们都笑了,接着仆人进来,宣布晚餐开始。
他们通常是十八到二十个人围着长条桌而坐。梅茜喜欢看着那干爽的亚麻桌布和精美的瓷器,装在玻璃器皿里的几百块糖果光华四射,以及穿着无可挑剔的黑白两色晚礼服的男人,戴着绚丽夺目的名贵珠宝的女人。每天晚上都有香槟,但梅茜觉得喝下的香槟会直接变成腰间的赘肉,因此只允许自己喝上一两口。
她发现自己就坐在休的旁边。公爵夫人通常把她安排在金戈身边,金戈喜欢漂亮女人,公爵夫人对此很是宽容,但今晚她显然要把惯例改变一下。没人做感恩祷告,因为这个圈子里只在周日有宗教仪式。汤端了上来,梅茜跟自己两边的男人们轻松快活地聊着天。不过,她心里还在想着她的哥哥。可怜的丹尼!他那么聪明,那么执着,又是个那么了不起的领导者,可偏偏又那么倒霉。她不知他新立下的雄心抱负能否实现,让他当上议会议员。但愿他如愿以偿,爸爸会为他感到自豪的。
今天有些特别,她的成长背景侵入了她的新生活。奇怪的是,这个背景所产生的影响很小很小。跟她一样,丹尼不属于任何特定的社会阶层。他代表着工人,他的礼服是中产阶层的,他也具有同样的自信,带着一点傲慢,就跟金戈和他的那些朋友一样。他们不会轻易看出他是来自上层阶级,选择为工人的事业殉难,还是原本出自工人阶层,一步步爬到了现在的地位。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梅茜身上。任何人只要有点儿等级差别的眼光,就能看出她不是天生的淑女。不过,她的角色演得很出色,再说她又漂亮又迷人,人们几乎无法相信那个传闻,说索利是在舞厅里挑上她的。如果说她被伦敦上流社会接受曾经是个问题的话,那么威尔士亲王——维多利亚女王的儿子,未来的国王——也已经将问题化解掉了。他承认自己为她“痴迷”,曾经送她一个带钻石扣的金烟盒。
晚餐进行下去,她愈发感觉到休在自己身边的存在。她努力让谈话显得很轻松,不时照顾着另一边的人,免得厚此薄彼。但过去的一切似乎跳到了她的肩膀上,懒散而耐心十足地求告着,等着让她承认。
自从休回到伦敦后,他们二人见过三四次,现在,他们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待四十八个小时,但他们从来没有说起过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休所知道的就是她当时消失得踪迹全无,再出现时已经成了所罗门·格林伯恩太太。她迟早要给他一些解释。她害怕谈起那些事会引发当年的那种情感,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她自己。但她不得不这样做,也许索利不在,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当旁边的人都开始大声交谈时,梅茜决定现在就应该说。她转身对着休,心里猛然间感慨万千。她开了三四次头都无法把话说出口。最后她终于说出几个字来。“我那样会毁了你的事业的,你知道。”接着她就使劲忍着,别让自己哭出来,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他立刻明白她在说什么:“谁告诉你你会毁了我的事业?”
如果他显露出同情的样子,她就可能马上崩溃,但幸好他的话说得很冲,她也就容易回答了:“是你伯母奥古斯塔。”
“我早就怀疑是她从中作梗。”
“但她是对的。”
“我不信,”他说,一下子来了气,“你并没毁掉索利的事业。”
“冷静点儿。索利在家里不受排挤。就算这样,也是很困难的,他的家人现在还在恨我。”
“就算你是犹太人也不行?”
“是的。犹太人跟其他人一样势利。”他根本不了解其中的真正原因——伯蒂不是索利的孩子。
“那你干吗不直接告诉我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做?”
“我做不到。”想起那些可怕的日子,她就觉得喉咙堵得慌,只得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发现就那样一刀两断实在太难了,这让我很伤心。如果我能当着你的面证明我自己,我也就根本不会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