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麦卡锡(第6/7页)
“哎呀上帝,感谢上帝,也感谢你。”戴橘红色帽子的人对琼西说。琼西不由得笑了——他已经说了太多感谢——那人也不自然地笑出声来,似乎在说没错,他知道,这样说了一遍又一遍很蠢,可是他情不自禁。他大口吸着气,一时间俨然有线电视上看到的气功大师。每呼出一口气时,他还不停地说 话。
“上帝,昨晚我真的以为自己完蛋了……当时那么冷……而且空气湿度那么大,我记得……记得我心里想,哎呀老天,哎呀天啊,如果真的下雪了该怎么办……我咳嗽起来,怎么也止不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我想我不能再咳了,如果是一头熊什么的……我就会被发现什么的……可我就是止不住,过了一会儿……你知道,又自动好 了——”
“你晚上看到熊了?”琼西既震惊又好奇。他听说过这儿有熊——戈斯林老头和他商店里的那帮老家伙就喜欢讲熊的故事,尤其喜欢跟外州人讲这些——但是想想看,这家伙独自一人,还迷了路,晚上居然还碰到了熊,这太可怕了。仿佛在听水手讲海怪的故事。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人说着,突然从眼角瞥了琼西一眼,带着一股狡黠的意味,琼西不喜欢也不明白这种眼神,“我不能确定,当时闪电已经停 了。”
“还有闪电?伙计!”这家伙的痛苦显然不是装出来的,否则琼西就要怀疑是在耍他了。事实上,他还真有些怀 疑。
“我猜想,是干闪电吧。”这人说。琼西几乎可以看出他是在有意轻描淡写。他挠了挠脸上的红印,那很可能是轻微冻伤。“冬天看到它,就意味着一场暴风雪即将来 临。”
“而你看到了?昨天晚 上?”
“我想是的。”这人又飞快地瞥了琼西一眼,但这一次琼西没有看到狡黠,并且认为自己刚才看到的也不是狡黠,而只是疲惫。“我脑子里全乱套了……自迷路之后,我就一直肚子痛……我每次怕怕的时候总是肚子痛,从当小孩子的时候就这 样……”
他的确像个小孩子,琼西想,到处东张西望而自己完全没意识到。琼西领着这家伙朝壁炉前的沙发走去,而这家伙也任他领着。怕怕。他居然说怕怕而不是说害怕,真像个孩子。像个小孩 子。
“把外套脱了给我。”琼西说。这家伙先解开纽扣,然后伸手去拉里层的拉链,此时琼西又一次想到自己居然以为看到的是一头鹿,一头公鹿,老天——他居然把一颗纽扣看成鹿眼而且险些就用子弹将它射 穿。
这家伙把拉链拉了一半,就拉不动了,因为一边的黄色小链齿被布卡住了。他低头看着,呆愣愣地,仿佛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当琼西伸手帮忙时,他便把双手垂在身子两侧,任琼西代劳,就像一个把鞋子穿错或把外套穿反了的小学一年级学生,只是站在那儿,任由老师帮他弄 好。
琼西解开黄色小链齿,把拉链全部拉开。从那面全是落地窗的墙看出去,峡谷消失了,尽管那些横七竖八的黑色死树仍然清晰可见。他们一起到这儿打猎已经差不多有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来几乎从不间断,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除了偶尔来一场雨夹雪之外,还从来没有下过大雪。放眼望去,好像这一切都要变了,不过谁又说得准呢?如今,广播电台或电视里的那些人把四英寸的薄雪都可以说成是下一个冰河时 代。
有一会儿时间,这家伙只是站在这儿,敞着外套,皮靴上的雪渐渐融化,水流到光滑的木地板上,他仰着头,张着嘴,看着屋梁,没错,他就像一个六岁的大孩子——或者说就像杜迪茨。你几乎以为会看到有双棉手套就别在他的袖口晃来晃去。他让外套滑落下来,那动作与小孩子完全没有两样:拉链拉开后,只管缩缩肩膀,任衣服掉下来就行。幸亏琼西在一旁伸手接住,要不然,那件外套就会掉在地上,把地上那一摊雪水吸 干。
“那是什么?”他 问。
琼西一时不明白这家伙指的是什么,但紧接着,他顺着这位陌生人的视线,看到挂在屋顶中梁上的一小片织网。那织网色彩艳丽,有红有绿,还间杂着几道嫩黄,形状就像一张蜘蛛 网。
“是捕梦网,”琼西回答道,“那是印第安人的一种魔法,据说能赶走噩梦。我猜是这 样。”
“是你的 吗?”
琼西不知道这人指的是这整个地方(也许自己刚才说的话他没有听),还是仅仅指捕梦网,不过两者答案相同。“是我朋友的。我们每年来这儿打 猎。”
“你们有几个人?”这人哆嗦着,双臂叠抱在胸前,手掌托着肘部,一边看着琼西将他的外套挂在门边的木头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