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琼西与比弗(第11/12页)
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比弗死了,他的老朋友死 了。
“你杀了他!”琼西对着门内那东西大吼,在悲痛和恐惧之下,他的声音在发抖,“你杀了比 弗!”
他脸孔发烫,满眶热泪顺着面颊淌了下来。昔日的情景在他眼前飞快地闪过:比弗穿着黑色的皮茄克(这么多的拉链!杜迪茨的妈妈与他们初次见面那天说道);在高中生舞会上,比弗几乎是苦着脸,双臂交叠在胸前,踢着脚,跳舞的样子就像哥萨克人;在琼西和卡拉的婚礼招待会上,比弗拥抱着琼西,对着他的耳朵热切地说:“你一定得快乐,伙计。为了我们大家,你一定得快乐!”就是在那个时刻,他才第一次明白比弗并不快乐——当然,亨利和彼得也不快乐,这一点他早就知道,可是比弗呢?而现在比弗死了,他的身子一半倒在浴缸里,一半露在浴缸外,鼻子也没有了,身子下面是那位麦卡锡先生,是那位操他妈的“我站在这里敲门”的麦卡 锡。
“你杀了他,你这王八蛋!”他对着门上的小鼓包大吼——刚才只有六个小鼓包,现在有九个了,哦,该死,又变成十二个 了。
仿佛对他的怒火始料不及,门把手上的逆时针力量减弱了。琼西慌乱地环顾周围,想找样东西帮自己一把,却一无所获,接着他低下头去。那卷摩擦胶带就在脚边。也许他可以弯腰把它捡起来,但是然后呢?他得用两只手才能撕开胶带,得用两只手再加上牙齿才能把胶带弄断,而且,就算那东西给他时间,又有什么用呢?在它的力量之下,他这会儿连门把手都握不 稳!
这时门把手又动了起来。琼西握紧自己这一边,可他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肌肉中的肾上腺素已经开始腐坏,变成了铅,手掌心也更滑了,还有那种气味——那种乙醚味现在更清晰了,纯度似乎也更高了,没有混杂从麦卡锡体内排出的污物和臭气的味道,隔着门怎么会这么浓烈?怎么会呢?难 道——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在连接卫生间的门把手内外两侧的连杆“啪嗒”一响之前,琼西觉得光线变暗了。只是稍稍变暗了,仿佛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站在他与亮光之间,在他与后门之 间——
随着“啪嗒”一声,琼西手中的门把手脱落了,卫生间的门顿时朝里开了一条缝,是吸附在门把手上的蚂蝗似的东西拉开的。琼西大叫一声,扔掉门把手。门把手落在那卷摩擦胶带上,弹到一 旁。
他转身想跑,可面前却站着一个灰色的 人。
这是个陌生人,但是在某种意义上又并不陌生。琼西无数次地见过他——它——的形象,在上百部有关“异人怪事”的电视剧里见过,在上千份小报的头版上见过(当你在超市里排队等候付款时,这类小报总是以半严肃半诙谐的恐怖画面大肆吸引你的眼球),在诸如《异形》《亲密接触》《空中之火》等电影中也见过;格雷先生就像《X档案》中的形 象。
所有那些形象起码在眼睛的刻画上都很准确:格雷先生也有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与那个用牙齿开道、从麦卡锡的屁股里闯出来的东西没有两样;两者的嘴巴也大同小异——都是发育不全,看上去就像一道切口。不过它的灰皮肤却皱巴巴的,无力地耷拉着,犹如一头寿终正寝的大象的皮肤。从它皮肤的褶皱里,正缓缓流出脓一般的黄白色液体;它的眼睛毫无表情,但眼角却渗出了同样的东西,似乎是它的眼泪。房间的地板上,从捕梦网下面的纳瓦霍地毯到它所进来的厨房门,一路都湿迹斑斑。格雷先生进来多久了?当琼西手拿一卷毫无用处的摩擦胶带,从存放雪地摩托车的工具间奔进后门时,难道他就在外面冷眼旁 观?
琼西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格雷先生快要死了,而自己必须从他身旁经过,因为卫生间里的东西刚刚“嗵”的一声落在地上,马上就要来追他 了。
马西,格雷先生 说。
他说得非常清晰,尽管那张切口似的嘴巴一动未动。琼西在脑海中央听见了这个词,正如他总是在脑海中央听见杜迪茨的哭声一 样。
“你想干什 么?”
卫生间里的东西从他脚上滑了过去,但琼西几乎毫无察觉。他几乎也没有察觉它蜷缩在灰人那两只没有脚趾的光脚之 间。
请停下来,格雷先生在琼西的脑海中说。这就是那“咔嗒”的声音。还不止如此;这就是路线。有时候你能看到路线,有时候则是听到路线,正如那一次他听到迪弗尼亚克的心虚念头一样。我受不了啦,快给我打一针,马西在哪 儿?
死神那一天就在找我,琼西想,在街上与我擦肩而过,然后又在医院里与我错过——可能只隔一两个房间——从那以后就一直在找我。终于找到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