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章解读《假如一位旅行者在冬夜》(第22/24页)
这一篇里用印第安人所具有的那种出世之美,那种严厉的崇高感来比喻故乡的精神气质。故乡的每个人身上都有着相同的气质,在此地,高贵与低贱已经得到完全的混合,转化成那种空灵的理念之美。这两位女性都是“我”的母亲,“我”是高贵与低贱杂交的后代。“我”的父亲,这个热血沸腾的青年,天生的赌徒,曾经在这种地方发泄欲望,然后受到内心制裁,终于成为了在尘世流浪的艺术家。而“我”,因为生来就是艺术家,所以当年父亲做过的那些事“我”就不能再做了,“我”的欲望要以一种特殊的形式来释放——故乡给“我”规定的形式。这种崇高形式的具体体现,就是故乡院子里悬挂的印第安青年的肖像,空墓穴里的英雄。这种形式追求的不是死,而是大无畏地活着的勇气。啊,那一个套一个的院子,一重又一重的暗示,终于将“我”推向了极致。“我”找到了母亲,难道不是吗?慈爱而又严厉的母亲们一步一步将“我”引向真相,“我”是于冥冥之中悟到真理的。
英雄的儿子和“我”这个流浪艺术家的儿子晤面了,我们在厮杀中体验情同手足的爱,以及崇高。一个人,有这样的故乡,难道不应为之自豪吗?所有尘世的艺术家,都是这种故乡的儿子。表面上,我们各自远走他乡,而其实,我们都是朝着一个地方回归。那里常年垂挂着浓雾,英勇的兀鹰在高空盘旋。初见之下误认为她古老颓败,进入内部,才知道这里的种族永远年轻。这是一个不容忍任何苟且,只能高贵地生活的禁地。
游子归来了,是回来参加自己的洗礼的。
第十章
“当然,压迫也要给人以偶尔喘息的余地。必须不时地移开目光。一会儿好像纵容,一会儿又滥用权力实行镇压。由着性子让人无法预测。” [246]
警察制度即创作机制中的理性。如果创作中的艺术家决不放过一切地追求纯粹,他就不会有任何作品产生。无论是“松”还是“紧”都是出自内在的律动,那种律动不能预测,只能紧随。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警察反而是被动的,他要仔细倾听囚犯的心跳和脉动,有时死死压制,有时又放任自流。那莫测的意志既反对着,又配合着囚犯的叛乱的欲望。所以档案警察局长是世界上内心最深奥的人物,他日夜高度警觉,一刻也不停止拷问与对话,并通过心中的秘密活动深入到微妙的感觉的末端,然后做出异乎寻常的决定。
“我允许他逃跑。那是虚假的逃跑,虚假的秘密流放。他又一次消失了。我相信我认出了他的手迹,我不时地碰巧在那些材料中看到……他的品质改善了……现在,他为虚构而虚构。我们的权力对他不起作用了。幸运的是……”——局长
“幸运吗?”——我
“某些东西必须要老是从我们手中逃脱……为了让权力有可以实行的对象,也为了有可以让权力施展的空间。”——局长 [247]
档案警察局长起先抓住了骗子翻译家,将他囚禁起来,其目的却是为了弄清他的真实意图。或者说,是为了激怒他,让他进行超级的发挥。因为局长很快就将他释放了——这使得他更加努力,将骗术进一步提高。
“我相信精神,我相信精神在不停地与它自己进行的那种对话。当我的专注的目光在审视着这些被禁的书的书页时,我便感到这种对话实现了。警察制度是精神;我为之效力的国家是精神;书报检查机构是精神;还有我们对其行使权力的这些文本同样是精神。精神的活力不需要依靠一位伟大的读者来展示自身,她在阴影中繁荣,在那种朦胧的联系中,即,阴谋家的秘密和警察的秘密之间的联系中生长,并使那种联系成为不朽。” [248]
一次捉拿与释放的行动便是一次高级的对话的完成。局长弄清了翻译家伪造行为的根源——为了一个女人。也就是说,情欲导致创造力高涨。翻译家像疯子一样制造事端,可他并不是疯子,他不过是要在精神上得到满足罢了。局长通过囚禁他使他的境界上升得更高了。他改进了手法,达到了为伪造而伪造的极境(为艺术而艺术,活在想象之中)。当然,被放走的囚犯又一次成为局长追捕的对象……
从生命中诞生出来的精神,自古以来就同他的母体处在这种阴谋的对峙之中。所谓文学艺术的创造,就是展示这个伟大的阴谋。
主人公“你”在档案警察局长的启蒙之下看见了艺术内部的结构,也找到了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接着他就闪电般确定了行动的计划:抢在秘密警察之前拿到手稿,然后把书带走,自己也安全地摆脱警察。这时主人公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心中的情人柳德米拉,柳德米拉在另一列火车上,她声称她找到了那本“毁灭之书”,即,证实世界的意义是世界上一切事物的毁灭的书。主人公在梦中奋力反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