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4页)
“升义,怎么哪?”吴洪发溜到升义的身边扯着他的衣角低声问道。“还要出去玩玩吗?”
升义正在听一个结婚不久的中年人讲他的新婚的妻子的好处出了神,不大愿意地掉过头回答说:“我不出去!”
“到赌摊上去玩,一定很有趣,说不定我会赢了满口袋的银元回来,”吴洪发用带引诱性的声音说。
升义并不再回过头去答腔。但是吴洪发的话却被那个中年人听见了,他马上收了话头站起来,大声说:“我要去,我袋子里有钱!”他说着拍了拍他的衣袋,那里面果然响着银元的叮当声。
“你的话还没有讲完啊!”升义也站起来用这句话留他。
“那么你跟我来罢,我在路上告诉你,”那个中年人说,就扣好钮扣,抓起方才揭下的帽子戴上,一面就往外走。
另一个年轻人也站起来,大声说:“老张去,我也去。”老张就是那个中年人。
于是四个人走了出去。他们大步走着,每个人都怀着一种希望。老张还继续对升义谈他的老婆的事情。
时候已经不早,但街上还是和傍晚一样地热闹,到处都是喊叫声。许多穿麂皮领褂的人拿着盒子炮匆匆走过去,许多穿蓝布领褂的人背着短枪走过来。店铺里煤油灯燃得很亮,店伙们站在柜台前谈笑。有许多店铺关了门,在它们的门前地上另一些人摆设了赌摊。每一个赌摊都给人包围得没有一点缝隙,新来的人简直没有办法挨近。
老张领头往一个吵得最厉害的赌摊挤去,却反而被人挤得退了几步。他无意间在一个人的膀子上撞了一下,那个人掉过头恶狠狠地看他一眼,同时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往上面一扬,他看清楚是一把尖刀。他来不及看第二眼,升义就把他拉开了。
“这个地方的人真古怪,大家带着杀人的东西在街上走,干什么?”升义伸出舌头说。
“一定是因为强盗多,我们倒不可不提防!”吴洪发郑重地说,一面又警告老张道:“老张,你袋子里银元在响,恐怕会招祸。要小心啊!”
“呸,你这回就变得象老鼠那样胆小了。刚才还是你闹着要出来玩的,”老张吐了一口痰在地上,挖苦吴洪发道,一面又问其余两个人:“我们到哪一处去押注呢?”
“好,你胆大,那么我们到西街去,”吴洪发赌气似地说。
“不错,还是西街好,我们就到西街去,”老张说。
四个人在吵闹声中走进了西街。
西街上两旁接连着都是赌场,只是用了布帷或席子隔开。每一家赌场里都挤满了人,在那里煤油灯燃得很亮。街上过路的人就只看见那些黑黑的头。
“怎么哪?不敢进去吗?”吴洪发看见老张走过许多家赌场不进去,便讥笑地说。
老张并不回答,他只顾留心看两旁的赌场。忽然他注意到一家赌场里正有两三个人走出来,留了一点空隙。他马上挤进去填补。这一次他居然挤了进去,吴洪发他们也都挤进去了。
“朋友,发财!好的,快快押注,押多少?”做庄家的人看见他进来就带笑向他打个招呼,接连说了上面的话。
老张脸一红,并不回答,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就从袋里摸出一个亮银元,放在单数的注上。吴洪发却在后面扯他的衣角低声说:“恐怕是双数。”
宝开了,是两个红四。老张的亮银元输了。
“我原说是双数,”吴洪发在后面叹了一口气说。
老张默默地又摸出一个亮银元,依旧是押单数的注。
第二次的宝揭开出来,又是一个双数。老张的银元又被庄家吃去了。
吴洪发又在后面咕哝着,升义却拍着老张的肩头低声劝道:“走罢,不要押了。你不会赢钱的。”
老张第三次摸出一个亮银元,依旧放在单数的注上。宝开出来却是个十点,他的注又被庄家吃了。
“双数,这次一定是双数,”吴洪发在后面坚持说。
老张依旧一声不响,忽然摸出三个银元全押在双数的注上。但是这一次宝开出来却是一个九点。老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亮银元堆在庄家的脚下了。
“走罢,”升义又在后面催老张。“我们回去罢。你真甘心输到底吗?”至于吴洪发,他却不作声了,他在叹气。
第四次的宝摇好了,赌客们忙着在押注。有一个年轻赌客因为输钱多了,心里不舒服,他并不押注,却从一只脚下把手枪取在手里玩弄,原来他蹲在那里,就把手枪踏在脚底下。
升义注意到这个,他觉得奇怪。他再留心向四面看,就看出来差不多每个人都带着武器。做庄家的人脚下的银元堆里就有一支黑色小手枪,那个人背后还有两个人手里拿着盒子炮蹲在那里保护他。此外有的赌客把枪放在膝上,有的插在腰间。有一个人更奇怪,口里衔了一把雪亮的尖刀。他不常押注,又不说话,头微微俯着,也没有人注意他。升义这样一看,不禁大大地吃惊。全个赌场里似乎就只有他们四个人是赤手空拳,没有防身武器的。他用力拉老张的衣角,接连地在老张的耳边说:“不要再押了,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