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之春(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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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于转暖了,大概吕擎他们就要在路上脱下自己的棉衣了。远行人迎来了一个好季节。我对梅子说:山里一定是泉水淙淙,小溪化冰,各种春草长出来,野花也开放了。这时候是流浪汉又唱又跳的好日子呢。梅子说:“你总说‘流浪汉’,吕擎他们可不是流浪汉!”
是的,也许他们只是远行者。不过远行者与流浪者到底如何区别?不知道……我只是一想起他们身负背囊、挥手告别的那一刻,心里就有难以抑止的激动。
在这暖洋洋的城市的春天里,我真的感到了某种勃勃生气。很想做点什么,尽管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一连几天都在翻书、在屋里徘徊。因为我经受不住诱惑,在这个春天里一次又一次陶醉在一些文字——它所引起的畅想之中。我十分惊异于凹眼姑娘的文字能力,说实话,它从一开始就引起了我深深的惊讶,接着就是难以言喻的神往。这些文字分成了两大沓,当我抽出了下边的一沓时,马上看到了关于老城堡的部分……老天,我忍住心底的胆怯,匆匆看了几眼又赶紧藏起来。我会一点一点走进这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昨天的隐秘。
如果不是杂志社的事情打扰,我会一直这样待下去,埋头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一口气读完那些令人怦怦心跳的文字。
我发现这个春天的杂志社跟过去有所不同。马光因为接替了我的职务,踌躇满志,已经或多或少地露出一点浅薄相。那个小女打字员变得更为落落大方,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依偎马光,用头顶去蹭他下巴颏上那片黑黑的胡碴。马光的个子好像更高了,胸毛发达,动作粗野,动不动就想把她举起来。
娄萌对我说:“马光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样很不好的,这会破坏工作秩序。”
马光却在另一个方面使娄萌颇为满意——他越来越多地把一些企业家带到办公室来,那都是各种各样的人物:有的厚道,一看那张脸就知道创业艰辛,见了娄萌马上有点慌里慌张的。还有一些是说话高喉大嗓、动不动就拍桌子的粗汉,他们都有一副充满欲望的眼神,几乎个个胡碴铁青,目光坚硬,臀部肥大,能说一口非常流利的粗话。
偶尔有一两个女作者径直闯到杂志社里来,她们如果与我说得多了点,马光就会觉得受到了冷落,有一次问我:“拴上了一个?”我点头:“拴上了一个。”“这个小家伙,像面捏出来的一样,不过很有劲头。”
姑娘走后大家还要谈论。娄萌说:“这种姑娘是这个时代的特产,是新近出产的一批‘小浪人儿’……”我觉得娄萌还真有眼力——我的笑容凝在嘴角,娄萌警觉地看我一眼。
马光说:“‘小浪人儿’一般都很有才华。有一年我出差遇到一个‘小浪人儿’,小小年纪已经出版了两本书。我们熟悉之后,她还签了字送我一本。我回来一看,他妈的,净写驴子配马,真叫泼辣。”
老编辑问:“怎么泼辣了?”
“动不动就说‘干一次干一次……’这一类话。净这种粗话。不过语言很大众化。”
娄萌笑了,捂着水杯看马光。
这天我正在家里喂丽丽吃饭,小涓突然来了。她一进门就踢踢两条腿,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她的腿粗、圆、直,有一种不必讳言的美。她踢完腿开始大呼小叫:“你不知道吗?她回来了。”“她是谁?”“就是莉莉呀!那个跟上‘西天取经’的女人。”
我吃了一惊:“真的?都回了?”
“就她一个。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
我再没有吭声。接下去我问她是怎么得来的消息。
“我到她们那个资料室借书,看见一个人很面熟。我想这不是莉莉吗?我以前没有跟她说过话,不过我认得她。后来问旁边的人,他们说,她和一个大学生偷着跑了,现在又回来了——看她的脸多么黄、多么瘦!”小涓蔫蔫的:“阳子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几乎什么也没想就告诉小涓:我明天就去看莉莉。
5
到了资料室,莉莉不在。
我又找到她的单身宿舍,终于见到了她。她的小嘴噘起,那模样好像随时都能“哇”的一声哭出来。她的确瘦了,也比过去憔悴多了,不过头发还是长长的,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水亮。一会儿,她总算勉强地笑了笑。她像害冷一样浑身哆嗦,披上一件衣服,坐在一个破旧的沙发上。
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几天了。本来我不想上班,后来人家知道我回来了,就问这样那样;我还要给余泽和阳子请假呢。”
我想起他们现在真是逾期不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