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6/6页)
“你的书系要做女性主义的吗?”我问。
“不是女性主义,”她盘着腿,用手指轻轻敲打细瘦的踝骨,说,“只是女人自己活着,不管男权社会的观念。为什么没有男性主义?女性主义这个词本身就是不平等。”
“嗯。”我点点头。
“这回不是为了成功了,”她认真地说,“经过这么多事,我早想开了,名啊利啊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就是想做点我自己觉得重要的事。”
我看着林叶。她还是那么努力,要活出一个好看的样子。她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用力,也比所有人都更注意姿态的美丽。她几乎对生活有种洁癖似的要求,她所爱的、所信奉的,都要是某种美的造型。不理解这点就不理解她,而她也不理解那些不理解这点的人。她需要观众,哪怕是想象中的观众。而这种逐日般的求索又是如此单纯。
她起身,给我的杯子续了水,又切了薄片柠檬,加了蜂蜜,配两颗日式和果子,用一个小木盘子端过来,纸巾上印着梦露的抽象头像。
“日子过得真快啊,”她说,“我觉得咱俩住一块儿的日子就是前几天似的。”
“是啊,好快。已经两年多了。 ”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她问我,“你身体什么的都没事了吧?”
“没事了,”我说,“我应该会找个工作。”
“找什么类型的?”
“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准备完全说出来,“我只是初步有些想法,还没确定,可能要先考一些试。”
林叶剥开一颗和果子的糖纸:“轻云,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写作挺可惜的。你写东西不错的,心思也敏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做书呢?”
我摇摇头:“不了吧。我跟你不一样。”我想了想该如何解释我的感觉,想不引起歧义,又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说,最后还是说了:“你可以一辈子为了美活着,但我不行,我只能为了真活着。像地鼠挖坑一样,必须不停地挖挖挖,要不然我心里就总是焦虑过不去。在我能看到的周围,缺少的首先是这一点。 ”
从林叶家出来,夜已经深了。她陪我走到主路上打车。夜深人静,人影稀疏,车很少。我们俩瑟瑟站在风里,她的长发凌乱地吹着。她穿了一条到脚踝的拼贴布长裙,随风呼啦啦地抖动,一侧贴着身体,勾勒腿的曲线,另一侧像鸡冠花一样波浪翻滚。我觉得她又瘦了。有一辆空车来了,林叶拦了下来。我坐进车里,车启动的时候,我还从后窗看到她的鸡冠花一样的裙子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