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新产品被模仿,陷入恶性竞争(第21/41页)

“我晚点再走,中班要上两道新工序。杨总,没事。”

杨巡放心离开,但心里更瞧不起柳钧。男人,居然当众落泪,这算什么?自控能力实在太差,不是当头儿的料。

柳钧也对杨巡很失望。分厂发生事情,作为最高管理者竟然可以允许私了,而不一查到底,引以为戒。如此粗糙的管理,却掌握着如此庞大的工厂,能行吗?

然而,柳钧无法对市一机的内部管理置喙。甚至,他也未必能有效管理自家在市一机加工产品的质量,他唯一的办法只有最终拒收,可是拒收却将陷他于无法向甲方交货的困境。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结,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在现场不受欢迎地继续监督。结合此前为寻求加工企业而考察的其他厂家,柳钧终于认清国内的工厂。

柳钧认定,若想在国内制造好的产品,除了需要高精度的机床,管理也必须上一个精度。但是谁来管?哪来既懂前沿制造知识,又懂管理知识的人才?柳钧还想到,他原本设想用一年时间改变前进厂的面貌,让爸爸不用为前进厂的生存担忧,可现实第一次逼他看清楚,照着目前他的“研发——代加工”模式,等一年后他回去德国,爸爸还能将产品持续生产下去吗?显然,他高估了现状,也高估了自己。

第一次,柳钧认真考虑钱宏明以前提出的问题,钱宏明说过:“我认为你来了就不愿回去,你不如现在就开始做好说服女朋友来中国的准备。”是的,钱宏明事事料中,连女友问题也于事先警示了他。而今,女友基本上是追不回了,那么他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钱宏明接到柳钧电话的时候,他姐姐正因为新屋装修住在他家。钱宏英听弟弟略作解释,不禁莞尔:“可怜的孩子。”

嘉丽满脸同情:“柳钧真可怜,他是很爱他女友的吧。宏明你劝劝他哦,柳钧是性情中人,这下受伤大了。”

“柳钧从女友那边受的伤有限。他从高中到大学经历的女友多了,一个文化不同的女友未必能多打击他。我看他有别的心事。”钱宏明进屋一丝不苟地更换出门衣服,他心里更认同姐姐的说法,也怀疑姐姐话中有话,“姐,柳钧回国,是不是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圈套?”

“事到如今,圈不圈套还有什么区别?不搞清楚更好。你能帮就帮,帮不了多陪他坐坐。一个小孩子,一上来就把全部责任压给他,过渡都没有,担得住吗?别压出心病来才好。”

钱宏明没想到姐姐帮柳钧说话,不禁愣了下,也是话中有话:“再小的孩子都没被压垮,柳钧挺得过去。嘉丽,你早点儿睡,姐你帮我管着她,别太贪玩游戏。”

钱宏明见到柳钧的时候,没有提起柳钧回国可能是中圈套的疑问,如姐姐所言,此时是不是圈套还有什么区别呢?这只会更打击柳钧的真性情。连姐姐都不忍,何况作为好友的钱宏明?

在停车场,钱宏明见到一瘸一拐的柳钧,情况似乎比他想象得更严重。“要不要紧?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放心,即使只剩一只手一条腿,我照样能自己开车回家。对不起嘉丽,又把你半夜叫出来。”

钱宏明奇道:“身体状态看上去不大好,精神状态看上去还行啊。”

“没,心里很乱,但精神似乎处于亢奋状态。你陪我坐会儿。”

“走,去喝两杯。”两人在酒吧坐下。钱宏明以前不大来酒吧,更多的是去咖啡店,而柳钧似乎更钟情酒吧,却喝不了几杯啤酒,纯粹是形式主义。

“宏明,你以前说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回德国。当初说这话的理由是什么?”

“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而你打算做的事又不可能一蹴而就。等你负责地挑起责任,短期内很难撂下。怎么,你打算留下?”

“可是留下很难。我去医院包扎后想了很多,也实践了,从效果来看,我可以做好与车间工人、管理员们的协调工作。但是为了这个‘可以’,我得降低一贯的道德标准……”

“说具体点。”

“我得放弃人与人之间应有的尊重,而改用暴力使对方顺从。我发现杀鸡儆猴啊、借刀杀人啊、仗势欺人啊,这些诡术都很好用,唯独不能以理服人。我很违心,但是我又知道,我不可能与全世界作对,我只有先适应环境,再谋求理想。可是……心里不痛快,别扭。”

钱宏明闻言奇道:“我还以为今晚我得好好劝你放弃一些理想主义的想法,没想到你进步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