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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梅用上楼,关门,大口喘气。低头见衣衽上的针,便顺手取了,扎一下手指。她觉得自己下贱。杨仁道才死几天呢,心思就动了。可一辈子那么长,真的永远当寡妇?她晃晃脑袋,又扎一针。指肚滋起小血滴,悬悬不坠,逐渐凝住。
她想起针线篮子还在老金房中。倘若回去拿,就是自己送上门,白白让人看低。但也不能不拿,早晚要拿的。一个楼里过日子,总得把话说清楚。“金大海,你为啥这样做?”宋梅用轻轻问出口,觉得未免太装腔。开老虎灶时,街坊间的男女事也没少听过。男人都那副德行。杨仁道最初也不咋的,后来才待自己好。老金会待自己好吗,会吗?宋梅用啊,你想得太远。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跟了好几只拖油瓶。人家老金是有档次的人,哪只眼睛会看上你。
宋梅用踱着步,搓着手,额头忽冷忽热。浜子门的玻璃小窗倏起哔剥声。她心惊肉跳地一张,却看不到人。推门出去,见欢生溜着墙角窃窃笑。她逮住他,刮几下屁股,叱道:“自己讨打的,不许哭。”欢生扭起的五官,霎时平贴回去。宋梅用扯扯他,见他胸口有粒纽扣,悬在脱出的线上一晃晃,便道:“怎么搞的,还得我拿了针线篮帮你缝。”扯下那粒扣子,赶逐欢生道,“快去花园里白相,别烦我。”
宋梅用去洗手间,理了理杂发,梳一梳刘海,下到二楼亭子间。她立定心思,随便老金怎么说,自己都不进屋。她在门前站了片刻,才伸手去敲了一下,正打算退远几步,门即刻开了。老金递出针线篮,淡淡道:“你忘了这个。”
宋梅用接下,嚅了嚅嘴。
老金点点头,要关门。
宋梅用喂一声。
“啊,对了,真是谢谢你,帮忙缝补半天,太费眼睛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你的手怎样了,刚才剪刀……”
“没事,没事,大家都休息一歇。”老金关上门。
门板扑起一股风。宋梅用的刘海被呼地吹开,又散乱垂下来。她意识到,他始终没有正视她。她眼底浮起泪,转身快走几步,继而放慢。她猜他在屋内听动静呢。便一步一步,留意着轻重缓疾,走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