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转变(第27/32页)

她认为她嫁错人要怪修女。在修道院学校读到某个阶段,她们就开始劝她当修女。她们专找穷人家的女孩,格蕾萨家很穷。她母亲是个混血儿,没有产业;她父亲是二等葡萄牙人,在殖民地出生,是个小公务员。格蕾萨能进修道院念书全靠一笔宗教善款的资助,这时候她觉得修女们是在要求回报。她在她们面前很腼腆;她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都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她没有拒绝,她不想显得忘恩负义。她们一连好几个月努力说服她。她们赞美她。她们说:“格蕾萨,你不是普通人。你有非凡的品格。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来支持教会。”她们吓唬她,放假回家的时候,她比以前更加不开心了。

她家有一小块地,大概两英亩,种了些花草果树,养了些鸡和家畜。格蕾萨爱那些东西。那是她从小就看惯了的。她爱看母鸡耐心地孵蛋,黄绒球般的小鸡破壳而出,啾啾叫着,一整窝都能躲进咯咯啼叫的凶狠的母鸡的翅膀下,它们跟着母鸡到处跑,几个星期之内就会渐渐长大,各有各的羽色,各有各的脾性。她爱带着几只猫咪在田野里散步,看着它们因为快乐而非恐惧东奔西窜。一想到要把这些小生命——这些猫啊鸡啊——关起来,她就感到异常痛苦。如今想到要把它们统统丢下,把自己锁起来,她更是无法忍受。她害怕修女会暗地里去找她母亲,她母亲非常虔诚顺从,恐怕会把她交给她们。正是在这个时候,她决定嫁给邻居的儿子路易斯。她母亲看出了她的恐惧,便同意了。

他追求她已经有好一阵子,而且他很英俊。她十六岁,他二十一岁。他们门当户对。她和他在一起比和修道院的同学在一起自在,她的同学大多家境不错。他在当地一家经营轿车、卡车和农业机械的公司里当机械工,说是想要自己做老板。他已经开始酗酒,但当时还只是为了赶时髦,算是奋发向上的表现之一。

婚后,他们搬到首府。他认为留在当地没有前途,他不可能自立门户。当地的有钱人控制了一切,不允许穷人活下去。到首府之后,他们在路易斯的一个亲戚家住了一阵子。路易斯在铁路上找到一份机械工的活儿,然后分到一套和他职位相当的房子。小小的三居室,一排宿舍中的一套,建造时只考虑到要配合那一长排的形式,而没有考虑过气候。房子朝西,每天下午都跟烤箱似的,直到晚上九十点钟才会凉下来。天天住在那里真是煎熬;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格蕾萨的两个孩子都是那时候出生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不久,她的脑子出了点问题,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走到了首府她不认识的某个地方。大约与此同时,路易斯因为酗酒被解雇。他们开始流浪。路易斯的机械手艺让他们可以维持下去,有时候还能过得不错。他能够让人产生好感。他接受了庄园的工作,很快就当上了经理。他就是这样,起步好,上手快。但无论哪一份工作,他最终都会丧失决心,头脑变得糊涂,然后就是危机,就是崩溃。

和路易斯在一起生活让她感到疲惫,同样让她感到疲惫的是,她从一开始就不得不为他说谎,替他掩盖酗酒的恶习。她变了一个人。一天下午,她带着孩子郊游回来,发现他在和一个非洲园丁喝自制的香蕉酒。那人是个老酒鬼。孩子们吓坏了。格蕾萨对他们说过喝酒有多可怕。这时候她不得不赶紧想出另外一番话来。她告诉他们:爸爸做得没错;时代不同了,如今在非洲,庄园经理和园丁一起喝点酒是社交的需要。后来她发现孩子们也开始说谎。他们是跟她学的。这就是她把他们送进寄宿学校的原因,尽管她自己在修道院过得很不开心。

多年以来,她一直梦想着回到她度过童年的乡下,家里的两英亩地里那些简单的东西,鸡群家畜,花草果树,曾在假期里给她带来许多快乐。现在她终于回来了,作为经理的妻子,住在一栋摆放着殖民地古董家具的庄园大宅里。但那气派是假的,生活仍然像从前一样不确定。仿佛过去的惶恐和压力一直伴随着她,仿佛她的一生在很久以前就已注定。

这些事是格蕾萨在几个月里陆陆续续告诉我的。她曾有过好几个情人。她并没有把他们归入人生的主线。他们都在主线之外,可以说,在她的记忆中,性和生活的其他部分似乎是分离的。我从她粗略的叙述中发现她在我之前还有其他人,通常是他们夫妇俩共同的朋友,有一个还是路易斯的雇主,和我一样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到她的需求。所有这些情人都让我忌妒。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忌妒过谁。想到所有这些人都曾看出她的弱点,施展他们的攻势,我记起了珀西·卡托在伦敦时说过的一些话,同时第一次亲身领教了什么是性的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