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第30/36页)

钱康神采飞扬,聆听之际不时向左右和他视线相遇的哥儿们举手示意,接着含情脉脉地望着台上。有点黑手党教父的错觉。

不断有油头粉面的青年,端着高级长焦相机哈腰来到台前,瞄准肖科平“啪”地耀眼一闪。

每一次闪亮,肖科平都不由自主闭下眼。

忽然灯光旋转,七彩霓幻,摇滚乐手一齐歇斯底里,金蛇狂舞,电子声响天崩地裂倾泄出来,犹如置身迪斯科舞厅。

观众普遍精神一振,视线齐刷刷越过肖科平欣赏起后边什么。

肖科平心怦怦跳着,硬着头皮拿着架子吹,笛声完全被电声淹没,她只得加大气力用劲儿吹近乎吼叫,仍像一个双簧演员在装模作样蒙哄观众。

她似乎感到了什么,边吹边往左右乜眼,只见身后的天幕像行星一样运行起来:山河壮丽,星空璀璨,银河如瀑布般地向整个舞台倾泻下来……

舞台灯齐灭,一片漆黑中只有频闪灯打出一道道闪电般的强光。

肖科平像个幽魂,显灵,消逝;亮相,隐去……

没人知道笛子是什么时候吹完的,声如迅雷的鼓声戛然而止的同时,舞台大放光明,台下掌声雷动。

肖科平涎着脸站起来鞠躬,很有些无功受禄的不好意思。

掌声持续片刻,变为热烈,有组织的三阵:“夸夸夸、夸夸夸,夸,夸,夸!”

鸦雀无声。

接着是欢快的迎宾曲。

乐曲声中,剧场的灯统统亮了。钱康从前排站起来,面向观众,高高拱手握拳相谢。观众也同时向他热烈鼓掌、欢呼——都是哥儿们。

钱康和前排陆续站起的各种嘴脸的总经理们——赞助人热情拥抱,笑着把脸贴在一起。

他甚至热泪盈眶地向观众们抛飞吻,左右开弓,或者两手一齐来。

几个妖冶似窑姐儿的女郎,开始把一篮篮菜筐似的大簇花卉抬上舞台,花山一样堆码。

有的力怯女郎松手时还一趔趄,险些一头栽到花篮里。

肖科平站在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还挺妨碍一趟趟搬运花篮的姐妹。

钱康满头大汗前后数着人头,把他的哥儿们领上台,排着队鼓着掌,怯生生笑着向肖科平逼近。

上来就把她呼啦围在中间,死盯着恨不能看下块肉似的没完没了鼓掌,还得钱康把他们一个个掰开,转过来面向观众席,站成一排,把肖科平和他簇拥在中央。

一个老绅士在人排后着急地往里插,次次都被一肘顶回,不停嘟哝:

“我是捐了上万的,我是捐了上万的。”

还是肖科平闪身让出个空当,够他斜着身子插着,露出全脸。

一群闪光灯冲这排大脑壳闪成一片。

富丽堂皇,鲜花满室,肖科平端着一杯盛着琥珀色酒液的酒杯站在窗前。

她出神地凝视着窗外的夜空,手神经质地转玩着高脚杯底托。

钱康从后面向她走来,两手搭在她肩头。

她一动不动。

钱康放下一只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摘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然后把肖科平车转过来,搂在怀里。

他松开肖科平,把上衣袋里的一支金笔取下来,放进裤兜,继而再次好好正式地拥抱肖科平。

肖科平面无表情地后仰着上身由他抱,右手还端着那杯酒,巧妙地保持酒不被洒出。

钱康把头埋在肖科平胸前,蹭来蹭去,陶醉地发出一些喘息声。

蓦地,他不动了,绕着伸上来一只手摸头发——他的头发钩在肖科平的胸针上了。

一动便扯着头发疼。

“疼。”他嗫嚅,歪着身子。

肖科平放下酒杯为他解头发,头发缠得很死,解起来很费劲,最后她索性把胸针摘下来,放在眼前才一点点丝缕有致地扯出。

钱康捂着头发龇牙咧嘴退到一旁:

“怎么搞的?”

“缠在这个上了。”肖科平把胸针递给他看。

两个人隔得很远站着,冷冷地互相打量。

“再来。”肖科平说。

“你不想欠情对吗?”

肖科平笑笑。

“你把我当嫖客了。”钱康走开,拿起眼镜重新戴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抬眼看肖科平:

“我要花钱买,根本用不着找你,有的是比你年轻漂亮的。”

他把酒饮尽,咬牙站在那儿打了个寒噤,放下酒杯,拈起桌上盘中的一颗铁蚕豆扔进嘴里,“咔吧咔吧”响亮地嚼着,向肖科平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